多年多年以前，由日本回台度假，自是聚會、酒宴不斷。某日中午餐會結束，熟識的學妹問我去何處？可以讓我搭順風車，我當然歡喜應諾。
上了學妹新購置的香車，果然氣象不同，不但冷氣強，香精也用得好，淡淡幽香，一點都不嗆人；但我立即不自在了起來，因為學妹穿了條短得不能再短的熱褲，雪白的一雙美腿，就擺在眼前，毫無遮掩。
我起先還故作鎮定狀地與她哈拉，但只覺襯衫的領口愈來愈緊，造成我有些呼吸困難。於是，只能採取唯一的自衛方式，對學妹直言道，妳可把我害慘了，坐在如此近距離的副駕駛座，我都不知道該把眼神定在何處了！
學妹聽了放聲大笑，她這一笑，淡化了我超級尷尬的立場，車內的氣氛瞬間輕鬆了起來；學妹開始跟我細說職場裡，有哪些混蛋男性，在施行性騷擾時，遭到她的無情回報（例如，她故意將滿腹的酒菜，全都吐進了登徒子名貴的西裝口袋裡）。
我想，很多人都會有過相同的經驗，尤其是處在上下班尖峰的公車、捷運裡，當你的身邊，有位婀娜多姿的女郎，穿了件低胸的針織衫，你該如何處置自己的眼神？有一回，我的右手邊就站著這麼一位噴火女郎，隨著擠進車廂的旅客愈來愈多，她居然用她的手肘來抵住我的側面胸骨，還真痛；或許那是她很自然的自保行動，但我可不依，我立刻大聲問她，為何要故意拐我？我的直覺反應，當然也是為了防衛自己，省得我被整車人的白眼球給當場擊斃。
西風東漸，人心也跟著趨於解放，不知何時開始，無論年輕或是稍微年長的仕女們，都落落大方地願將火熱的身材展現在大眾的眼前，不再如過去一般，只有在時裝表演的伸展台上才會顯露傲人的本錢。有一天，與幾位朋友聊起此事，一位女性好友立刻接話，她說，有的女性認為某種裝扮，可以讓自己最美好的部分呈現出來，有何不可？我立刻點頭如搗蒜，全盤收納，沒再敢吭氣。
身為男子，偶爾，也會遇見超尷尬的一幕。
多年前，在東京結識一位較我年長多歲的阿姐，她與一般日本人不同，個性直爽，有話直說，也愛喝兩杯，每每喝到微醺時，就笑得更是爽氣；她喜歡藝術，與男友一同開設藝廊，也常在藝廊開辦小型音樂會，朋友很多。她家有一琴室兼客廳，提供給我作為到訪時的臥房，自己與男友住在另一間和室裡。她家的廚房就是我家廚房，我經常將她放在冰箱多日的食材全都炒煮成一桌，她與男友負責開酒，開心地開懷大吃，又說又笑，真是喜樂。
有一晚，洗完澡，我躺進她鋪好的沙發床裡，微醺的她特別開心，跟我道晚安後，順勢俯身，在我的唇上親了一下，我瞬間變成石膏人，因為她與男友就睡在隔壁，萬一被她男友撞見，還真是糗大了。隔日酒醒，她啥事都沒，幫我們煮咖啡，烤麵包，拌沙拉，我反倒開始有些不自在，也不敢直視她。
而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當我再去日本，改去另一對日本夫婦的公寓下榻。住在附近的她還直嚷嚷，想吃我的中華料理和鍋貼，要我下一趟一定要去她家住。後來我想，以前有部港片《色不迷人人自迷》，人家將我當成小老弟，我又何必自作多情，想入非非？是故，也就一切歸零，又去她家打尖。直到有一回，我打電話給她，跟她說，某月某日會進東京，她立刻滿懷歉意地跟我說，她與男友分手了，家裡也養了隻小貓，以後就不方便再接待我；我連聲說好，再三感謝她多年的照顧。所以，誰說異性不能成為好朋友？
同樣是在最近的一次聚會中，一位資深媒體人說出她心底的一段痛心往事。多年前，她領著新進的女記者，去採訪的電視台拜碼頭；沒隔多久，那位生嫩的美眉苦著臉來跟她說，她想要採訪電視台的一位製作人，而當製作人帶她進入一間會客室後，立即反鎖會客室的門，轉身就開始強吻她，把她嚇得花容失色。也因為這件性騷擾，那位新進美眉立刻辭職，不敢再繼續採訪工作。
這位資深媒體人當然極端的憤怒，她說，因為她的撲克臉是她的保護膜，沒有一個採訪對象敢輕薄她，但是電視台的人怎可欺侮涉世未深的年輕女生？她終究還是向該位製作人的上司告了狀，上司後來回報，那位外貌老實的製作人承認，因為當天中午吃了殺青酒，在酒精作怪下，才做出失去理智的輕薄舉動。
此事如何善了的？我不知道，但依稀記得，那位製作人後來好像提前退休，移民到國外去了，如果是與此一性騷擾有關，我倒是認為該製作人知恥近乎勇，敢於面對自己的過錯，退出江湖，應該還是有藥可救才是。
我有一位好友，在職場上，也險遇性騷擾過。她真正痛苦的不只是確實遭受到騷擾，而是許多同事，包括女性，私下還批判她，說是她日常的言行，有某種暗示性，例如，她總是笑臉迎人……此一令她百口莫辯的說法，傷她極深，就算她火速辭職，離開那個工作場域，但每想到一次，就有皮破血流的痛楚。一直到多年後，偶遇那位加害者，加害者誠懇地當面向她道歉，她的傷口才真正得以結痂止血，不然她一直在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如某些人的指陳，是因為言行不夠端莊，才自取其辱的招來橫禍？
Me too的風潮究竟要在我們周遭延燒到何時，沒有人敢斷言；處在風口浪尖的此刻，真的要時刻提醒自己，一如提高免疫力，才能免除疾病的感染一樣，如何單純自己的生活空間，培養自制能力，避免捲入職場與生活場域的是非圈，或許才是明哲保身，遠離尷尬時分的最佳途徑。
（本文刊於2023/07/14人間福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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