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光:這封信是寫給老老的自己,免得某些雜冗事很快或在未來忘記。
但你還是先讀的人。你是第一順位。
我要記錄一下我的新居,是新居,不是新家,這裡不是家。
新住處是暫時的居停,距離舊家不遠,生活中必得先探的當然是菜市場,傳統的那種。這附近的菜市場去了一次並無什驚喜,或有未知的奇遇可能藏在深巷,只好等待發現,且先回我喜歡的舊家露天草埔市場買菜,相熟的攤位有習慣的食材,感覺穩當。而郵局、小吃店、小衣裝鋪都有舊緣,心裡有慰安。
然後在新地盤轉轉認識一下。
我有許多事都不上心,因為知道慢慢都可以進入狀況,不急不擔心,比如搬家只是由社區中間處搬到社區靠前端,也算熟巷熟路了,所以小弄裡走走一傢伙就看到碩大的台北小巨蛋我還真嚇了一跳。小巨蛋離新居這麼近嗎?看看公車站牌,不是差一兩站,根本就是這一站,居處在小巨蛋和長庚醫院兩站之間,站與站距離好短。咦?對面那不就是去過無數年無數次的IKEA?以前都坐公車或計程車來回的?而,有一天,兒子媳婦建議到對街吃飯,那是哪裡?「長春路。」不要啦,吃個便飯跑那老遠,附近吃就好,「就附近啊。」老人家不要太討人厭,他們想走走我就也跟去吧,我告訴自己。什麼?過了街長春路的牌子就出現了,幾分鐘就到,什麼?就到了皇冠雜誌社,我文學的發源就在皇冠,它很遠的,怎會在這?慶城街口,沒錯呀。我簡直回不了神。
後來我慌失失地步行到過許多以前只能公車計程車或苦找停車位的地方,一邊在目的地發傻,一邊讚嘆,哎呀,才走那麼兩步路.....
我的確沒方向感,漸漸也才明白我這窮寫稿的苦哈哈又犯了好運氣的糊塗,我租到的是房東一直租不出去的房子,她降價也租不掉,再降,再降,遇到租房租累了的我,一個不缺錢只求趕快解決「租掉」這件事,一個非搬家不可只求趕快解決「搬家」這件事。兒子媳婦一路陪著,我們很「大器」地沒要求「租金再少一些」或「房子再增些什麼」租金是真不高,結論是「房子要改變什麼房客權錢自負,不必問房東,自己決定。」「如果租下了,續約時不漲價。」簡直甜蜜美好到兩塌糊塗。我當時就明白房子必有潛在的問題,可能是「有毛病的美女」才嫁不掉,而且,憑我半桶水的風水知識也了解了一些這個那個。人太疲累時別亂做決定,租房時是辛丑年文昌化忌(迷糊、天真、大剌剌、打馬虎眼)我租了,想辦法化解及補救風水吧。反正房不是買的,只是租,再搬就是。(真天真)
住下了,兒子媳婦便兼土木工水電工收納工清潔工一切工。我增添了一些快樂。尤其幾乎每周小孫和兩兒及媳婦會到新居小聚,疫情尚在台灣徘徊徜徉,外食懸心,兩小房一大廳話聲擠著話聲,笑語滾過笑語,兩歲的小孫這裡那裡逗著大人大人也逗著他,原來「飴」是這個味道,我在含飴。
大光:我這時抬起頭來眼望著斜對面只有一公尺寬的窄巷,巷旁小院裡那株瘦高的茄冬,可能初時樹小苖青沒人將它放眼裡,不想年復年月復月地傻長,茄冬身高越過五層樓了,它在兩棟樓之間掙扎著長,春時我們看到了樹梢抹了大片大片亮盈盈的青蘋果綠,夏後樹葉老了幾個月,深綠的顏彩中鳥翅撲撲,麻雀、斑鳩、紅頸鳩、相安無事各自清理建設自己的家,遙遙地與對過白千層、雀榕和菩提樹上居住的大隻喜鵲、白頭翁、鴿子、還有什麼什麼鳥先生鳥女士,每日禮貌地壓低喉嗓唱完這首歌再吟那支曲,吵不到我的夢裡,也飛不到我的臥室窗前,是好鄰居。
我現在正在用積存家中多年的棉布縫門簾,把花布和一色布拼接,門簾長度要過膝蓋,量過,試過,我的手針原有細緻緊密的本事,現在也顧不了了,只求快。不管是風水真的靈驗或是心理作用,總之小不點點只放得下洗衣機的後陽台裝了門簾,臥室和書房也裝了門簾隔開廚房,突然就有許多小順暢發生了。感謝,感謝。
冰箱放在合適的地方。廁所無窗只能用通風器,那就放一盆青翠翠的黃金葛除穢吧。前陽台種了綠植,來不及伺候,暫時一長盆日日春日日粉紅,一長盆馬櫻丹日日鵝黃,它們中間霸著拖袖甩裙擺的輕綠色武竹,由樓下抬頭望著一排光鮮鮮風帶舞姿的樓上花,種花人得意的咧。
小樓有些兒舊,但看得出外牆原先的美麗藍紫色平光小馬賽克,而且,這樓有電梯,一問電梯年紀有30齡,好嚇人,可是,我們剛入厝就換新電梯了,電梯看樓層及房屋大小訂費用,多的數十萬,少的也得十萬吧?幸而幸而房東負責,不然我我我……
親愛的大光:很不錯吧?
(本文刊於2022/10/11中國時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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