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 「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原為「台北市婦女閱讀寫作協會」， 基於性別平權及更開闊格局，廣納會員一同推展閱讀寫作， 我們於2016年4月14日變更協會名稱為：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 閱讀為經，書寫作緯，為我們的相識、相聚，編織了汲取新知與終身學習的園地； 藉由閱讀，透過共同討論，在聆聽他人的書寫與生活體驗中，激盪、觸發寫作的靈感。

354愛的鼓勵 16訂閱站台

圖／Mrs.H

那是有故事鋪陳的歌詞，恰好是玫當時的處境

安全脫離疫苗反應暴風圈，不再發燒了。不過這幾天收到各方的祝福／揶揄詞似乎都在向我點一首歌：〈我還年輕〉！（按：有此一說，愈年輕者，接種疫苗反應愈劇烈）談五年級的歌，怎能跳過張清芳？她清亮高亢的嗓音，真的是老天爺賞飯吃。她的〈簾後〉、〈出嫁〉、〈MEN’S TALK〉……都是我的K歌保留曲目，還有這首女女對唱的〈這些日子以來〉（陳文玲作詞、作曲）。

那年我跟玫爬上家附近的三清宮，吹著涼涼的風，我們合唱了好多校園民歌。她拿出隨身聽，張清芳剛出版的專輯《激情過後》，要我聽A面第三首〈這些日子以來〉，讓我仔細聽歌詞，我驚呆了。這是有故事鋪陳的歌詞，恰好是玫當時的處境。

她跟男友G一直是遠距戀愛，大一到大四，在一起三年多。G是登山社的，玫跟我一樣四體不勤，說到登山，我們的反應一樣的欠揍：那洗澡怎麼辦？G登山去，她從不跟隨。有一次，G去走能高安東軍，下山時立刻打電話給玫報平安，她語氣平淡，讓G感到不被關懷。玫說，要我怎麼回應？我說登山真危險，他生氣，說我不懂得走向山的心情；我儘量平常心，又覺得我不牽掛他的安危！他爬他的山，我學我的古箏，有問題嗎？我難以回應，那時我的男友也是山棍，我說，介紹他倆認識，讓他們一起去爬山吧，其實那時我男友已當兵去了。

玫跟G一在台北一在台南，一兩個月才見一次面，平日就寫信。大四，G的信上出現了一個登山社的小學妹，之後，就是這首〈這些日子以來〉范怡文唱出的心情了。我們把錄音帶放出來聽，兩人頭靠頭看那好小張的歌詞，我唱張清芳，玫唱范怡文的詞，唱著唱著，「請你告訴我」「我問我自己」，眼淚啪答一聲，滴在我握著歌詞的拇指上。

我和玫分握兩邊把手，慢慢把行李搬出他家

三年後，玫出國念書前，約我陪她去G的新家，拿回她四年來寫給G的信。G貸款在三峽買了房子，坐落大廈頂樓的兩房一廳，從陽台可眺望祖師廟。玫通過教師甄試，又決定赴美念書，三心兩意，我是天天在換工作，沒想到G是我們這群朋友中最早安穩下來的，才退伍不久，居然連房子都有了。是和小學妹的新家嗎？我怕玫傷心，不敢多問。以為玫是怕尷尬才邀我一起來，沒想到他倆相處自然，像老朋友一般，等到G把信拿出來，我才明白為什麼要我同行，那些信裝滿一大口行李袋！

我和玫分握兩邊把手，慢慢把那袋行李「搬」出G的社區，我蹲在路邊狂笑起來：「妳是在寫情書大全嗎？」玫跟著我笑出眼淚：「寫了四年耶！」「我找工作寫自傳，都寫不到三百字！」兩個情感飄蕩的女生，靠在前男友社區牆頭瞅著一大行李袋情書，噢，那裡面裝著玫的青春和愛情……

又兩年，我也來到美國。玫已結婚，定居聖地牙哥。感恩節前，他們夫婦特地開車來洛城帶上我，一起去優勝美地（Yosemite National Park）。深秋的優勝美地宛若仙境，我嘆口氣，台灣高山的景觀，這裡開個車就看到了。玫說是啊，「丹佛的派克峰（Pikes Peak），四千公尺，開車就可以上去了！」她說得咬牙切齒，好像搶走她前男友的，是台灣那些高山。趁著她老公去買咖啡，我終於忍不住問玫：「有G的消息嗎？他跟那位小學妹結婚了嗎？」

玫搖搖頭：「從來就沒有小學妹。」

「什麼意思？」那年玫熱騰騰的眼淚滴在我拇指上的觸感，彷彿都還未消失啊。玫凝看遠方的花崗岩，像是要從中辨認出什麼，輕聲地說：「是學弟……」

（本文刊於2021/12/30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