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退休的我，最近與小我十幾歲的昔日同事阿美，結伴跟團到大陸雲南麗江旅遊。我們白天逛麗江古城，晚上大家自由活動，我與阿美留連在美麗燈火的古城夜色裡。
他說算一次16元
拿古錢叫她哈氣
十一月的麗江古城，夜晚涼颼颼，氣溫下降至攝氏五度，我與阿美禁不住冷風直撲，縮著脖子沿街道慢慢踱回附近的飯店，只見路邊有個身穿道士袍、頭戴道士帽的老者，在地上擺開太極八卦圖與面相圖，街角明亮的燈光照耀著斗大的「算命」兩個字，我們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請問算一次多少？」他鄉異地，我不希望算完命後，才被獅子大開口，所以先問價錢。「十六元。」老先生在寒風中哆嗦著身子、沙啞地回答，單薄的道袍和破舊的道鞋，令人看了不忍。他說的價錢折合台幣約八十元，真便宜，我與阿美互看一眼，點點頭，心想，即使他胡謅瞎扯，被騙也頂多台幣百元，何況幫眼前的老先生賺一點零花，也不失「善舉」一樁。
正值四十一枝花的阿美情路坎坷，老是遇人不淑，至今仍孤家寡人，我把阿美推到老先生面前說：「妳先吧。」老先生拿出兩張塑膠小矮凳，我倆各坐一張。阿美坐近他身旁，問道：「老先生，您今年幾歲？」
「八十歲。」他一面回答，一面從身上的乾坤袋中掏出兩個古錢，遞給阿美說：「捧在手心，對著它哈三口氣。」阿美恭敬地哈完氣後，將古銅錢交還老先生。此時，老先生又從袋中，請出一尊法相莊嚴的菩薩、香爐，虔敬地擺在地上，並點上三炷香。淡淡的檀香繚繞在寒冷的夜空，讓我感到絲絲的神秘與溫暖。
「卜六次。」老先生說，並將古錢重複遞給阿美。阿美連續丟擲，古錢落地發出清脆的鏗聲，劃破了寂靜的夜晚，老先生拿起紙筆，忙碌地記載卦象。
他看卦象說婚姻
帶她到暗處私語
「小姐貴姓？貴庚？」老先生看著卦象，緩緩地抬起頭，神色凝重地詢問阿美，兩眼盯著阿美的面相，又仔細端詳她的手相。「姓李，屬羊。」阿美輕聲回答。「喔！已結婚囉！」阿美的臉，頓時青一陣白一陣。「哪有啊，人家她還是獨身哩。」我大聲替阿美澄清，其實，我知道阿美曾有段短暫的婚姻。
「真的嗎？」老先生一副不可思議地說。「有啦！分手了。」阿美面有難色地在老先生面前承認。「妳的財運、事業均很好，就是婚姻不順，第一次、第二次，甚至第三次婚姻……」老先生話還沒說完，我就焦急地插嘴：「啥？還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到底要結幾次婚啊？」
此時的阿美頹坐一旁，一副苦瓜臉。婚姻，真的是女人一輩子難解的罩門啊。
「請問她什麼時候可以找到真正的另一半？」我忍不住追問，以解阿美心中大惑。「唉，她的阻礙真多，情路坎坷，我幫她畫個符，消災解厄，讓她的婚姻順利一點，明年會碰到好男人啦。」老先生無限同情地說。
他慎重地從衣襟裡摸出另一個袋子，打開束口袋，抽出一張空白符，重燃三炷香，恭敬地跪在地上朝菩薩磕三個頭，口中念念有詞，拿起毛筆一筆一劃地畫起符令。
此時，寒風呼呼地吹著，夜深露重，坐在街頭的我們，腳底的涼意直衝腦門，我與阿美不禁拉起外套，將整個臉埋進厚重的外套裡，只露出兩顆眼睛，耐心地看著老先生畫符。
偶爾，路人經過駐足，操著一口京片子好奇地問：「他在做啥？」「作法畫符啦。」我簡短地回答。他們觀望了一陣子，不耐地走了，嘴巴猶嘀咕著：「什麼時代了，還相信這個？」
終於，完成複雜的符令，阿美對著符令哈最後一口氣，老先生小心翼翼地將符令摺疊，放進一個紅織錦香囊裡，對阿美說：「跟我來。」我看阿美跟他隱身在轉角黑暗處。當時間一分一秒地過，阿美與老先生久不現身，路上的行人愈來愈稀少，我的心愈來愈涼：「會不會遭遇不測？」我胡思亂想著。
教祭拜錢要多收
消災解厄砍肥羊
我抓起隨身包，朝他倆消失的方向跑，跑到黑暗處，只見老先生正對著阿美竊竊私語，兩人看見我出現，尷尬地一起回到明亮的算命攤位，阿美欲言又止。
老先生接著幫我算命，他依樣畫葫蘆，而我有阿美當前例，也熟練地配合卜卦程序，只是我與阿美的命運大不同。他說：「妳雖已退休，但事業運仍很旺，六年後，有機會成名。」我驚喜地直問他：「真的嗎？」我心想，我提早退休不就是為了一圓寫作夢嗎？他真的講到我的心坎裡了，算命還真神奇呢。
「唉喲，深夜十二點了，妳們怎麼還在街頭晃蕩？危險哪！」導遊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扯著喉嚨大叫，我與阿美嚇了一大跳，原來導遊與當地朋友喝完小酒，歸途巧遇我們。
「他在黑暗處跟我收兩百六十元，並教我如何燒香、祭拜，還告訴我，不能跟別人說。」回到飯店，阿美解釋與老先生躲到暗處的詳情。
「妳呢？」她反問。「他給我兩張符，一張是祈求我心想事成，一張是幫我兒子消除業障，他說我兒子有一點不順，算我三百二十元。」我回答。其實，婚姻幸福、家庭美滿的我，根本無須畫符祈福，但當下竟然拒絕不了老先生的好意。
我不禁疑惑，當初明明講好算命一次十六元，怎麼突然多出這麼多呢？原來，便宜之下另有玄機，接下來的消災解厄、祈福符令，才是砍肥羊的重點，沒走過江湖的我們，不知江湖機關重重。想不到謹慎的我們，仍栽在老道士手中，老謀深算的他，唬得我倆一楞一楞的，三年不開張，一開張吃三年，薑還是老的辣。
「明日我們再去找他問個清楚，我還有些事情，想問他呢。」阿美意猶未盡地說。
「他雲遊四海，明日肯定不在啦。」我篤定地說。「為什麼？」阿美不解地問。
果不出所料，次日，我們重回原來的街道尋找老先生，只可惜仙人渺渺，芳蹤無處尋。
阿美悵然若失，我則釋懷地等待他的預言成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