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蜿蜒曲折又恰巧遇上主要幹道的拓寬工程,沿著羊腸小徑的山路,我們又多品嘗了幾分鐘大樹的靜肅與落葉的呢喃,直到搭上新烏路,那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心境才稍緩了緩
順著水庫一路逆流,撥開一層又一層的彎道與小巷,甩開了幾棟輕別墅,拋離幾段平整柔順的柏油路,直至看到青青潭水,環山繚繞,我知道,目的地已經到了
由衷的喜歡這個地方,若要簡單的形容我想"寧靜""清幽"真的再貼切不過,但是更甚的是,這裡的魚貨著實可觀,雖然比起外雙溪裡精明狡詐充滿力與美的苦花,這裡的魚多半是半指一指左右拉力平凡的小魚,不過勝在數量繁多,對那種餌料還未到定位,浮標便上下跳動的景況,只消一次,難以忘懷
加上湖面總是平靜,彷彿一片透明的玻璃,只有浮標跳動頻率震盪出一圈又一圈的同心圓,波紋才會像長夜裡的寂寞一般蔓延開來,在透明無瑕的水面上寫上一首又一首的短歌,對早已習慣了喧囂的都市的我,這感覺與返鄉有點相似,唯一不同的,返鄉像是鮭魚逆流而上尋根的一種感受,而在這裡就全然是一種避世的淵明思想,無論有再多心煩意亂之事,往這裡一站,就像湖面的波紋一般,一圈一圈的淡開,然後消失
前幾次的拜訪,總是人煙飄渺,告知這裡是個無人知曉的寶地,只不過後來的幾次造訪,人滿成患,交臂時還得要側身,更遑論沿岸邊一整列像國軍禮儀隊的黃的綠的白的紅的竿尾,別說釣魚了,連要找下竿之處都比登天還難
所以這次的探望,不免一路上心理都像擱著一顆大石,因為巧過端午,耳聞一些公司接著連假,難保不會有釣癡一窩蜂的趁著難得假期來給他搞一搞,不過到達目的地後,證明了這一切的多慮像杞人憂天一般,於是心裡鬆了一口氣,看湖色也似乎更翠綠了
停妥了車,拿齊了裝備,順著湖岸,遙望遠方環山,踏在濕了又乾的紅石磚路上,心理什麼也沒想,放的空空的,想讓這一整片孤景好水順著呼吸直達肺葉深處,帶走這段沉寂半年多以來的鬱悶與不快,路旁的雜草沒人修剪,都快長得比人還高,再往上看去住著一戶一戶人家,沿著高聳的邊坡筆直砌上的牆,有的看來就是久未人住有的看起來是富麗堂皇,無論好的壞的美的醜的,住在這個湖邊,就是一件很愜意很享受很度假很大溪地的心情,有點羨慕,但一想到這裡的交通...胃裡一陣翻攪,便無法再繼續想下去了
瞥了瞥時間,已近兩點,拉開新購入的日本淺草八公竿,有著6/4的調性,是會讓人釣到小魚以為釣到巨物的完美調性~其實釣魚就是這樣,水下的世界我們根本無從得知,只能從立正在水面上的浮標作動,來窺伺一二,釣者都期望中大魚,但大魚何其少,一個完整的生態有著複雜的食物鏈,小魚要歷經多少考驗才能蛻變成長成大魚,所以,把釣竿做的又細又長,這樣小魚的體重,也能將竿尾拉的老彎,中大魚難,那再將魚拔離水面之前我們至少還可以做一場美夢,體會一下手感~
待餌料調齊,正對著遠處的大山,全世界就只剩我浮標與底下那群茫然未知的魚群了
專注力不可能可以無限持續,所以總是在每口換氣喘息的時候,將眼神往湖的對岸望去,湖面飄著一朵一朵捲捲的浪雲,有白的,藍的,雲將太陽藏在裡頭,像被戀人捧在手心的臉龐,灰色的雲是大手,掌紋中細數鉛華洗盡的風霜,白的是赤子,陳述那段想哭便哭想笑便笑的單純時光,而藍色是一整片畫布,將一切顏色盡括囊中,彷彿抽屜理陳舊泛黃的相片裡,媽媽那雙臂彎,而陽光極力想掙脫那些束縛,乘著飄忽莫測的風,在畫筆淡化處嘶吼,將聲音往湖面上咆嘯,接觸湖面處狠狠炸開迸成無數淋漓的碎鑽,叮鈴叮鈴的從湖的對岸水漂似的一路奔灑過來,刺的我滿眼晶光
故事總是在每個環節裡生成,在每個反應裡茁壯,接著在每個回神的當下斷開
就這麼一直重複著,起竿揚竿,鉤餌投餌,每隻被欺騙上來的小魚,我都小心翼翼的解下刺破他嘴裡的利刃,然後在放回水裡的時候在心理對他說:對不起~要小心喔,下次記得要睜大眼睛嘍~彷彿這樣做能減緩他的痛楚一點點,但其實我們都知道,這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以為
直至金黃色的水鑽漸漸染成紅色,火焰從兩座大山中間那戶人家的煙囪頂慢慢沒入,煙囪裡揚起裊裊炊煙,任憑風往林裡帶去,像張大千先生說瀑布時深入淺出的那一撇,濃濃的禪意,深深的體悟,但終究也是生活裡的平凡,我知道是收拾的時刻到了,否則當黑暗從山那頭一整片壓下來之時(我曾經歷經過)這些寂靜跟清幽,便會變身成為伊斯坦堡裡的蝙蝠與城堡
歸程就不再走那端蜿蜒曲折的羊腸小徑了,而是在接上新烏路後便一路向北,當一個又一個被凹成U行的彎道被狠狠拋離,頭頂上現出台北的指標時,路旁的矮房也跟著一路一路長高,像正值發育期的男生,從男生變成男人的過程,撩過耳畔的,從呼呼的風聲,漸漸多了車水馬龍的喇叭與煞車聲偶爾還夾雜著救護車的汽笛聲,補了又補還是坑坑疤疤的坑洞將三魂七魄都給收回來了
台北,和平的都市,卻令人寸步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