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空氣 多少柔情多少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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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蓮，一個特別的城市。但有時入了春秋冬就總看不見陽光。

而時序正是盛夏，她在日記本上的一天寫著:『他說她少了些廣闊的視野。』

在他的車內，我聽見群山正在清唱著一段戀曲的哀歌。它沉默地沒有情緒，好似在譜著一段休止符拍子總是很長的樂章。嘈雜的樂音的最後一小節，指揮家在台上畫了個完美的句點而驚嘆著結束了。正因為音樂像個不定時炸彈一樣的結束，所以她壓根兒不懂這首音樂的開頭與結尾在哪裡?但她那演奏中確實已經凝神聆聽，卻不時因為自己對音樂的感受力不夠，被音樂排拒在外頭。她有些不太耐煩，就兀自轉開了車上的冷氣。

還記得那天下午的陽光正耀眼，在行車時，他一邊掌控方向盤，一邊像傳道士般滔滔不絕地朗誦著他的思緒，並夾述著上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曲所帶給他的成長。她則是因為音樂剛好進入了一段精彩處，而分了神忘記聆聽那似夾雜在音樂之外無奈的獨白。


她突然有種眾人皆醒我獨醉的惆悵之感，她想起了她有段時間常常寄明信片給他，明信片上醉臥的每字每句還不足以勝過那從他嘴巴裡吐出句句正確而又堅貞的道理。她被那像是真理般的正義之聲，震懾著有些困惑。那聲音說著：『明鏡亦非台，何處惹塵埃』，又何執於情感的泥沼裡呢?

那時外面竟然已經下起了大雨，但她在車內因聽著樂音而毫不自知地睡著了!他跟她更坦然的說：『窗外的雨也是音樂的一部份，你聽到了嗎?』她突然醒了過來，而她的思緒更加混亂了，她才恍然自己不小心睡著，但他剛說的那句話讓她以為她對音樂的感受力已經差到了這樣的程度，而他並沒有察覺到她臉上的難色又繼續侃侃而談著:『車上的樂音乃是世俗之物，不能聲聲入耳。那大自然的萬籟，才屬自然之物。』這時她才明瞭，自然是某種必要的本質，她只是自然地聆聽著所謂自然的話語，內心裡其實正波動著另一番不同的情緒─就像秋葉會掉落湖面般產生漣漪。

樂音還是重覆不斷地播放著，起先她思索著為何自己對音樂所發出沉悶的睡意是否是一種自然之道? 後來她明瞭了，自然之道乃在於隨心所欲，而不受拘束。她想起了哲學史上放浪不羈的嵇康，對照了自己悵然的心境，不是明君不識臣，而是臣本非君之屬物。物性不同，自然調性也不同。

她覺得車內的空氣鬱濁，忍不住打開窗，對著外面的山頭大喊『啊~』她想聽見是否有自然之聲可以迴盪她內心對音樂的感受力。『沒有』，她聽見了她自己自討沒趣的聲音，裡面包含著一點點的羞愧與笨拙。

而她曾在書上讀到自古以來，人們認為美好的樂音會影響人的身心，所以也只喜歡聽美妙的樂音。而現今自然之樂倒是很少人去聆聽的，因為那樣的取得便利，那樣的微不足道。漸漸的，心也就聽不到了，更何況是聆聽自己內在的聲音。或許真理就在自己內心也說不定。剎時，她覺得自然的聲音是很難聽到的，尤其是當自己早已習慣那些麻弊的樂音之後。

她靜靜地關了窗，沒對他說什麼。他望了她一眼，喘了口氣，繼續播放著下一首音樂，並讚嘆著音樂的入人之深與繞樑三日。她突然用兩手手掌環抱著雙臂直打哆嗦，對照她自己手錶：時間下午三點，卻看見看不見陽光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