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你怎麼又沒來同學會?!』電話那頭佳芬一付來興師問罪的派頭。
『你知不知道他好失望的......』我靜靜地聽佳芬數落著。
失望?!他會失望嗎?!如果會那是哪一種失望?在他每回寄給我的同學會一日記裡頭,我從來就沒見到過他的失望,他不是還是那麼高高興興地話家常罷了。雖然每一回他都會在結尾付上一句「下次你一定要來參加」,但是左看右看那都是一句客氣話。
『你每年都不回來,他每年都興沖沖的帶著一只淡藍的風箏,第一個到場最後一個離場......』
是嗎?那為什麼他從來不說,他只在信件裡細說著別人的歲月轉變,誰誰誰已經訂婚,誰誰誰已經出國,當初的班對已經結婚生小孩等等。他從來就沒說過我錯過的包括一只淡藍色的風箏。笨蛋!難道他不知道那一只風箏對我來說比同學的物換星移要來得有感情號召力。
『我們年年打賭,他年年是唯一的輸家,所有人都賭你不會來,就只有他賭你會來,而且不到守到人家關店不走人......』
他真的是笨到極點,什麼都不說就傻傻地呆坐在那裡乾等,他以前寫過許多借據,他向來就知道只要借據一到,我是有什麼借什麼的。
『他現在應該還守在那裡,你趕快去.....』佳芬把同學會聚會的地址跟我覆述了一次,一個勁地猛催我出門。那個聚會地點離我家很近,步行就可以到的了,短短十分鐘的路程,被我走成三倍的時間,我一步一蹭地走著,心跳穩定加速中。當人們面對失而復得的風箏都是怎麼樣的心情?那家店不大,淡藍的風箏在店家昏黃的燈光下很顯眼。啊!我看到他了。還是那張霸道的臉跟略閒瘦長的身子。我知道我該上前跟他打招呼。不過別催我,我必須模擬最適合此時此刻的表情跟語氣。我是該淡淡地上前微笑跟他說聲:好久不見。還是該飛奔向前又叫又跳地說:嘿,好久不見。或者我應該直接了當地說:笨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當然這些情節都沒有發生,一切就是自然而然地開始攀談,一種屬於我們之間長久友誼的默契使然。
先開口的人是他:『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如果我一直都不來呢?」
『那我就等到你來為止...』我們的對話陷入人間四月天的無釐頭濫情狀態。基本上會這麼說話的人都老得可以當我的曾祖父母了。
「你為什麼從來不在信裡提起你自己?」
『因為我討厭寫借據......』他一邊把玩著風箏一邊說。
『我知道只要我寫了借據你一定會到......』既然知道那麼為什麼從來不寫呢?
『我不要你是因為我的借據才肯見我...』其實不需要借據的,口頭說一聲也成。沒有償還期限的借據只是一個遮掩我私心想見他的幌子。我需要一個不曖昧的理由讓我在他的面前不臉紅不尷尬。
『回答我,你是因為那些借據才跟我度過那些節日的?』我低頭,輕輕地搖頭,輕到看不出來。
「借據只是合理化我想見你的藉口。」我的聲音也很低低到聽不出來。我不記得那一天是怎麼回家的了,我只知道我丟下這一句話就跑出了那家店,不管他到底有沒有聽見。我只知道後來的幾天我睡得很好,吃得也很好,就好像吐出梗在心頭多年隱隱發疼的刺一樣,或許會流點血會有點痛,但是刺拔出來了,傷口會好的快一點。
『淡淡,幫我把風箏拿下來...』一大早他突然出現在我家樓下,要求我幫他拯救卡在樹枝上的風箏風箏卡在樹梢,距離我的窗戶很近,我爬坐到窗檻外的小平台伸手搆勉強可以搆得著。
『記不記得那年你問過我一個問題...』要死了,沒看到我正專心一意的爬上窗檻外擺花的小平台,他還一邊跟我說話。
「......」
『你問我什麼時候還?』他記得?!那當初的他有聽到這句話,只是在跟我裝死嗎?一個不留神重心稍稍地有點偏,我在小平台上伸手維持平衡。
「......」拿到了。
『風箏就送你吧!』看到我伸手抓住風箏的藍尾巴,他掉轉腳踏車的車頭扔下這話遠去。這人把我當猴子耍嗎?!剛剛是他喊著要我幫他拿下風箏,現在拿下來了他又不要了。
「你給我站住!」我晃著風箏要他回頭。我吃力的爬進房撈件外套抓著風箏就要去找霍千帆,我的腳步只踩到房門口就踩不出去了,淡藍的風箏面就是一張借據:『淡淡:這一次我要借的可能是一輩子。我在那個放風箏的司令台等妳。千帆』
令台前停著他的腳踏車,他坐在司令台上晃著雙腳微笑地跟我招手。
『上車,我們放風箏去...』
他跳下司令台跨上腳踏車回頭跟我說。不過我只是待在那裡,這一次我一定要問清楚:「先說好什麼時候還?」
『笨!我拿我的一輩子作抵押借你的一輩子總可以了吧!』今天的風很好,跟十六歲那年的夏天一樣好。給所有的風箏跟放風箏的人縱使殷切的視線再怎麼薄弱應該都還綰得住漂流的風箏的放風箏小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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