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山公園的芝櫻之丘。
四月上旬到五月上旬間盛放,是名符其實的花海。
好久不見。
在假日擁擠的池袋東口,找著了你。穿著風衣的你看來清瘦了些,是因為去年那場莫名的病吧,我想。
一年餘不見,沒有絲毫陌生。打過招呼後,買了票,兩人便搭上西武秩父線,往羊山公園去。那天,來東京參加電腦展的你,突然撥電話到我的手機,說想去小旅行,我笑了,點頭說好。
對旅行的渴望,是心上透明的翅膀,已經好些時日沒能飛翔。
其實,並不需要飛得太遠,只想呼吸些清新的空氣;沒有壓力的微塵,沒有糾結的繁複,只要手握一張車票,就能出發。突然想起孩提時代的自己,只要打開家門,就是場冒險之旅。
什麼時候,日子可以重回新鮮?
特急列車,在市區裡仍用緩慢的速度行駛著,接近所澤時,速度才加快起來,窗外金黃的油菜花盛放,挑逗人的視覺。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由於兩家是世交,所以談起事來格外輕鬆。
後來你說,在飛往東京的機艙裡,覺得某一部份的自己越來越輕,肩上的重擔似乎卸了下來。不知怎地,你微笑的眼睛裡,有令人疼痛的寂寞,灼傷了我,於是轉頭望向窗外,沒能多說什麼。
我是明白的,身為企業家第二代的你的壓力;渴望追尋自己的路,卻又沒有辦法背離家庭的為難。然,掙扎讓人成長,也讓人一天比一天更明白自己。如果說會迷惘,那往往也是因為擁有得過於豐沛,讓人不知如何抉擇。
在數不盡的得與失裡,我終於學會這麼想。
到達西武秩父後,我們先去以日本三大夜祭聞名的秩父神社參拜。
想起第一次在東京相約去玩,是在神田明神。那個時候我還蓄著短髮,你微揚的嘴角仍擱著些許不解世事的稚氣。在不停往前洶湧而去的時光中,人們究竟被搬走了什麼?是青春?是信仰?抑或些無以名之的什麼?
總要在特定的時刻,才會恍然大悟,啊,原來那個時候我們曾經好年輕。
出了秩父神社,在街角遇見隻不怕生的貓咪,引路般地帶我們穿越重重巷弄。彎過好幾條街後,慢慢地,看見了羊山公園的入口,攀越稍稍陡峭的泥黃路,便看見一株株燦爛盛放櫻花迎風搖曳。往年,看到花季短暫如櫻會不由自主地感傷,現在卻不了。
也許是因為,不管明年的花季我會不會在這兒,或者說,會不會存在於這世間,都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現下,倒映在眼簾裡的繽紛是如此柔軟細緻,帶給人最原生的感動。而我確確實實看見了,感受到了,已然足夠。
繞過了羊山公園,再往北邊去,人漸漸多了起來。
後來,終於爬上嚮往已久的目的地:芝櫻之丘。紅的粉的白的芝櫻成片規律地平鋪在折疊起伏的小小丘陵上,走進去,彷彿整個人身陷花海。孩童們在土黃路上嬉戲,陽光撒落,將花海的色澤耀得好是豔麗。
突然覺得一顆心很是平靜。
人群的流動頓成慢板的樂章,站在山丘的頂端,澄藍的天空裡漂浮著自由的況味,張開雙手,把自己融入其中化身為一只輕巧的音符。至於縈繞在心底的憂煩,以及那似乎已成過去卻又隱隱牽絆自己的傷口,都不再重要。
想讓自己活得更加寬廣如同這片遙遙天地。
即使,終有些執迷不悟,是無意間於心口深鑿的井。
只是,何苦再苦苦追究?或者說,何需掙扎地想刻意用什麼去填滿?
我低頭淺笑,開始覺得釋然。轉頭看你,你也笑了,笑容裡的寂寞,淡去了些。
離開前,風輕輕的揚起,花絮紛飛,是動人樂章裡的迷人泛音,我聽見了,你也聽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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