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谷日誌~ 喔，美麗、飄浮、永不停歇的雲彩啊!我這樣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暗戀著它們、凝視著它們，卻不知道自己也將像一朵雲，一生漂泊，流浪各地，處處陌生，徘徊於有限的時間與永恆之間 —赫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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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老房子在地震倒塌前，客廳的牆壁旁邊有一個金屬書櫃，那是一個大而不雅的醜櫃子，米黃色的油漆四處剝落，漏出暗咖啡色的鐵鏽。窮農民較不懂得審美，讓裡面塞滿了非書類的雜物，也許一年才會整理一次。小時候我忽然發現有一本媽媽放的散文集，而且我為它深深地入迷，作者、書名、甚至內容現在都忘了!那我還提它有何用呢?

這也許是我母親的朋友送給她的，平時工作勞頓而很少閱讀的她，唯一喜愛的就是這本散文了。到現在她還是偶爾會對我說：「不知為何，那本書怎麼會不見了?」她一定覺得很可惜，而我感到有點愧疚。

我還記得曾經向她要過那本書，而她也同意割愛讓我保管。我也覺得很可惜，因為這本書是我第一本喜歡的文學作品，也是第一本讓我相當感動的、啟蒙心靈的作品。我深深認為，我對藝術、宗教、哲學等相關層次的喜愛，都奠基於此書。(如果一生的智慧有如一首歌，那它就是開頭的旋律。)

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學業與雜務纏身，卻也逐漸將之淡忘。淡忘在那個雜亂無趣，又布滿鐵鏽的方格子裡。老房子的客廳隨著一場921的地震，化成破碎的土木與磚瓦... ...這也是正常的，畢竟這房子已經存在太久了。後來又在原地重新蓋了起來，原本的木造屋櫞、樑柱及舊床，還有屋頂的瓦片全都消失了，變成了一棟名符其實的鐵皮屋。只比貨櫃屋要好一點，至少空間寬敞了許多，但是也變得陌生而且乏味。

這本書，與這部份屬於我兒時的空間，已跟著地震陷落無法撈起的黑暗裡。錯在我曾經忽視它的存在，將之視為理所當然的淡忘。這曾經令我們沉醉的記憶，似乎變得更加遙不可及。更遺憾的，是我們都忘了這本書的相關訊息。對我母親而言這份失落也許還更多，因為這是一本相當優美的作品。在過去的歲月裡，曾經陪她走過許許多多沉悶與悲哀。其實我猜測，這本書很可能是她真摯的初戀送她的禮物。所以除了文字的溫馨以外，也隱涵著一股難言的苦澀... ...

記憶再次展現它可悲的幽默，我竟只記得書封上的那張相片。背景是在室內，面對著一面白牆，一張九格的木窗櫺，前面的桌子點燃著一支白蠟燭，一支拍得很美、很美的白蠟燭。在幽暗的背景中，透展了它五彩繽紛的光芒。溫柔的光輝自其中渲染開來，只要見到這幅優美的畫面，就能感覺時間好像已經停止，而那散開來的溫馨光芒，將我的靈魂深深的擁抱著、撫慰著。而且每一次閱讀完令人感動的散文，再回頭看那相片，情感就更加深刻。從那一刻開始，我學會了什麼是「藝術的共鳴」。

就這樣，我不由得常常擁抱、撫摸，以感觸其中散發的藝術芬芳。然而內容呢?可惜已全然遺忘。是否文字已然化成了水滴，沉在心底?是否也能偶爾化為煙嵐，飄浮在心湖之上?假若如此，是否會有一份無法捉摸，卻又似曾相似的語句，能在偶然的夜裡泛起這份記憶?... ...

在不斷拼湊中，在記憶的重組裡。也許有幾次偶然的排組；和一些似曾相似的文字，可以喚回一次又一次的回歸。而下一句，或是下一個段落，卻又與它無關，因為那將會是一篇新的散文、新的開始；擁有一組新的生命。或許在文學裡的某些角落，無論是自己的創作，或是閱讀。也許就能巧遇到，屬於那本書，一小片段的靈魂。

媽媽，真對不起!早知會弄不見，當初就不會忽視它。看吶!此刻是否停佇了一層煙水，讓您又見到了這本書的影子?(但願我有這樣的文筆，能安撫妳的心。)

舊書攤裡，我仍四處找著那最相似的悸動，然而就如您所說的：「那份感覺是再也找不回來了。我也曾找過，結果都一樣，那種感覺是再也回不來了。」
「但是如果你有看見，記得送給我，我很想再讀一次。」妳總是這樣說，我也有同感。自從那本書以後，我似乎也很難找到那麼深刻的共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