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陰影從沒有放棄過我,也就是說它其實一再地向我逼近。白天和同學一起上課的時候,我是熱情、振作的,而死亡它就躲在牆─養精蓄銳,不時之時再向我大大撲來,像獵人擒住蛇頭一般掐住我的脖子,即便奮力甩動身體也於它無傷、脫逃不得。待有正人靠近,它又會消失個無影無蹤,彷彿我是見了鬼似的。這種經驗我從沒有試著向誰說過,因為我明白要人耐著性子聽我一派胡言又要試圖說什麼安慰的話,這種事簡直是強人所難。
害怕入睡,因為陰影最喜歡趁我睡醒時來掐我脖子。有時候醒來的幾秒鐘之間,我接近窒息地慌張起來,心理大喊著:我在哪裡?我是誰?媽媽呢?那個時候我常是坐在安靜的圖書館椅子上或獨居宿舍的床上,不允許自己大哭,然而無情的陰影切斷我和現實的所有關聯,以致我以為我是孤單的存在,被這個世界遺忘了。即使不狂哭,我還是只能任它覆蓋著我、任它吸吮我的血液。好幾次我試圖用各種可能的方式抵抗它,醒來的時分就對自己喃喃唸著『世界並沒有放棄我、我也沒有放棄這個世界』,企圖翻找任何連接我與現實的繩索,而死亡的陰影卻似乎就站在我眼前,以致我不敢睜開眼睛,朦朧中,又再次睡去。
人群中,我行屍走肉的移動著,我毫無生氣或活力,我自己認為這是相當情有可原的,沒有人可以質疑和死亡陰影搏鬥是要耗費多大力氣。後來,我再自己身上嗅到一種越來越明顯的氣味,那像是Rappaccini’s daughter 身上的毒花香,那是死亡陰影在我身上留下的。它像一個拙劣自私又善妒的情人,想要永遠的佔據著我,佔據著我的行為和一切思想。它要我記得它。那種氣味大大影響了我的各種知覺。首先,我不停地感到反胃,毫無食慾可言。再來它又蒙蔽我的眼睛,使他們只看得到別人的快樂,看到自己的孤單與狼狽不堪。它要我孤單以擁抱它。它作夢!
雖然視覺和味覺的功能受到了影響,嗅覺卻千鈞一髮地維持了它的運作,也許還更敏銳了一些。我驚異地在一些人身上也嗅得同樣的死亡毒花香,甚至還越來越清楚,彷彿整個城市正共同傳遞、感染著死亡的氣氛。我吶喊著要大夥一起抵抗這個陰謀,死亡卻剝奪了我的聲音說 ”You have no right!”。我曾經目睹我朋友類似的死亡,我不願意這種事再度發生在任何人身上。死在山上的是Manfred,死在監獄的是Bartleby;狡猾的死亡陰影讓我們分享著這種不能分享的苦。我們對彼此遭遇的是那樣的熟悉,卻命定般地,我們要獨自飲下面前的這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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