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犬般無辜的眼神、小家碧玉的外型、髮型是由短留長的過渡參差、總是十五度角傾斜的托腮表情,加上慢半拍的說話方式,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
當室長吩咐著我們這群菜鳥新生所有應該注意的規定事項,提到:「不可以穿著拖鞋離開寢室以外的範圍地區」時,她卻緩緩的提出疑問:「那如果在拖鞋前面綁上蝴蝶結,可不可以就這樣穿到餐廳?」當時連名字都還互記不牢的大家,聽到這番誠懇的提問,每個人額上青筋暴露、任督二脈全塞,爆笑的神經按鈕一觸即發,奮力忍住的痙攣表情,足以讓我們消耗掉一打鐵牛運公散。「咳… 咳…,基本上呢,只要後跟沒有像涼鞋一樣的帶子,就全部歸類在拖鞋類,這樣大家應該了解了吧? 」室長很娓婉盡責的把理由解釋齊全,可惜大夥當時全部都在使盡全力分心,根本無人專注聽講。
相處一陣以後,我發現行事風格無厘頭、說話腔調慢吞吞,是她最為顯著的個人特色,尤其以敘述族繁不及備載的暗戀史,及將好笑的笑話轉述的不好笑,最為人津津樂道。就像鄰家小女孩;黏黏的撒嬌嗓音,像貓咪般膩在大家身旁,常常出些瘋狂的餿點子,熱衷於開發新鮮的玩意嗜好,雖然毫無章法,熱度也只有五分鐘,但她細膩貼心和出人意表的行徑,還是時常引人會心一笑,大家把她當成小么女般的疼愛憐惜,對於那些偶而出槌的脫線演出,也就包容且不以為意。
意外停水的日子,我們跑到電腦教室大樓,在廁所互相把風,用漱口杯一瓢一瓢的克難沖洗;也在某個提早回校註冊的冬日,宿舍沒有提供熱水的狀況下,兩人在偌大的洗衣間兼洗手槽,鎖門、關燈、背對背的就著冬天冰冷的自來水淋浴,凍的上下打顫,再互相攙扶回寢室就寢;感冒或生病的時候,她會遞上一杯泡好的熱茶提供實惠的幫助,也會在桌上留下關心的紙條,溫柔體貼的形象,著實讓一票魯直女子自慚形穢、面壁自省。
相處久一些,渡過交往蜜月期,於是漸漸現出原形;原來她說話大聲大氣,吃東西也狼吞虎嚥。有次大家共享兩串葡萄,才幾句話功夫,就明顯短少許多,原來有人吃葡萄要剝皮,有人要擦乾,而她卻是一口一個,迅速有效率,當場遭到眾人玩笑的譴責和抗議。又一次她和筆友(對,不要懷疑,這就是所謂夢幻美少女的特殊嗜好)出去見面,拉了另位室友做陪,混一下午回來,據說表現讓人跌破眼鏡。先是說話聲音變的嗲聲嗲氣,再是態度輕柔彷彿波斯貓附身;原本食量居寢室之冠,在筆友面前胃口則大幅縮減成金絲雀;平日釘槌開罐隨意自如,此刻卻連掀個布丁錫箔紙都顯的嬌弱無力…,前後判若兩人,驚到嚇死人,實在誇張的離譜。
又如某例行假日,早早便計畫好要一同下山吃喝玩樂,並規劃好完善行程,只因她在門口和男生多寒喧了幾句,轉頭就對著我們柔情似水、一臉無辜的說:「真是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妳們好好的玩喲~」驢蛋兩枚當時還搞不清楚「妳們好好的玩」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們不是要「一起」出去玩嗎?直到她小鳥依人的側坐在別人摩托車上,眼角春風的揚塵而去,才恍然大悟原來被放了鴿子。一樣的驢蛋組合,還有另類經典事蹟;有次在校外的馬路對面,剛好看到她和某男生一同坐在情人椅上,秉持一貫熱情的兩人,想也不想的便在對街用力揮手招呼,結果人家連眼皮也沒抬的裝做不認識,白目二人組只好手牽手的自認倒楣,找地方去狂吃濫飲,藉以發洩一肚子的莫名奇妙。
有異性沒人性,勉強可以獲得眾人諒解,畢竟自己找不著幸福,也不該礙著別人的幸福。但是,亂放電又常失戀的結果,就是常常需要眾人集體的心靈治療,而感情往往就是這樣,在不知不覺的朝夕相處下,日積月累慢慢成型。同是離家遠行,在身心管理嚴格的刻苦環境,不但口頭以姊妹相稱,實際上也維繫著一份不亞於血緣關係的情感。學期終了,互道珍重的時刻,直說希望下學年能夠再敘舊緣。然而就在學期結束的前一天,她要驢蛋二人組幫忙拿取東西,卻讓我們在抽屜不小心發現了一張給未來學妹的小紙條,上面寫著:「歡迎來到一個虛偽的世界,虛偽的寢室,並且希望妳過的愉快。」虛偽的世界?這是昨天撒嬌說捨不得大家離開的同一人嗎?我困惑,並且感到受傷。我們依約把東西交付到她手上,那道謝的笑容,此刻看來真是偽善,而我這一年來所建立的脆弱價值觀,也就此分解、溶化、流失、粉碎……
有些東西再怎麼拼湊,也弄不回原本的樣子;有些感覺一旦失去,便再也找不回原來的味道;但願能永遠保持簡單的心,不被多變複雜的世界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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