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轉,只有一人躺在冷冷的地板休息,秀娟已搞不清楚自己的身體還是不是原來那個,疲憊的感覺還停頓著腦海,無法思考,更讓人難過的,是吳宛宜為了自己的執著,居然使用這麼卑鄙的手段,強取豪奪別人的肉體,秀娟勉強拖著一身的痛處來到鏡子前,映入眼裡的,卻是一張白晳亮麗的漂亮臉蛋和一身性感火辣的身材,現在的她,竟然變成宛宜,周遭所在的房間,也不知道是在哪兒,當然,有關這一年來研究的實驗內容,是忘得一乾二淨了,這種事如果沒有真實的發生在自己身上,怎麼也不會相信,一份原本屬於自己的記憶,竟然就這麼平空消失了,怎麼努力回想,卻是想不起一絲一毫。
“請問、我可以進來嗎?”,這個聲音,是霞英。
“妳真的是霞英嗎?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要相信些什麼了。”
“妳相信我,我的靈魂已經被換回來了,我只是告訴妳,妳丈夫確實已經復活了,現在吳宛宜用著妳的樣子在他身邊。”,聽到這,秀娟真是快要氣炸了,難道志揚看不出眼前的人不是那個相處多年的妻子嗎?她決定親自走一趟,就隨手拿了一件衣服,走出門去。見著站在門邊的霞英,秀娟真不知道該氣她的愚蠢,還是該同情她也一樣是被人利用,只好什麼也不說,直接出門去。
在秀娟快到家的途中,就已見到裝著宛宜靈魂的自己,帶著一家人要出門去憤怒的秀娟不顧任何可能發生的情況,立即上前與她理論。
“吳宛宜,妳太過份了,妳不覺得可恥嗎?取代我的一切,就真的是妳想要嗎?”
“宛宜,妳在說些什麼啊?這是秀娟,我老婆,妳自己才是吳宛宜。”
“老公,你不認得了嗎?我才是妳老婆林秀娟啊!雖然…..雖然,我的樣子不太一樣了,但是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妳難道會不知道嗎?”
“宛宜,我知道妳對我很好,我也承認在過去幾年裡,我失去了家人的陪伴,所以跟妳走的很近,但在我的心中,我的家人始終還是最重要的,尤其,這一次我的太太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將我從冥府使者手中救回來,更讓我明白到我們是命運共同體,一家人的心是永遠不會散的;所幸,我和妳之間,並沒有真的有過什麼,趁著這個機會,我想跟妳說,在還不能確實釐清彼此的感覺之前,我們之間還是少聯絡的好。”,聽到自己的丈夫如此意志堅定地拒絕眼前的情婦,此刻的秀娟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她連一個好好解釋清楚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像一隻落敗的狗靜靜地離開,當她回頭張望時,俊偉正好也盯著她,秀娟多麼希望能用自己熟悉的眼神去喚醒兒女的記憶,俊偉卻被宛宜一把拉開,她冷峻的眼神宣判著她連萬份之一的機會也不會留給林秀娟。
傷心欲絕的秀娟只能孤單的離開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家,無處可去的她,像幽魂似的在街上遊走,卻發現今天的街頭很不平靜,很多警察與軍隊在巡邏,路人都在交頭接耳,秀娟隨手拿了一份報紙,才發現許多重量級的政治人物、財團總裁、黑幫大老都在一夕間暴斃,最震撼的,就是連國家的最高領導人與副領導人也在其中,現在國家體制已陷入混亂之中,只有靠軍方與警方全力維安,再立即補選相關行政人員,其中有一條十分眼熟的名字,新任行政院長由原立法委員陳柏榮暫時代理;陳柏榮竟然還活著,鬼差應該除去所有企圖貪求長生之術的政客了,怎麼唯獨只有他能例外。秀娟決定親自打電話與他對質。
“請問是陳委員嗎?我這裡是林秀娟。”
“喔!是妳啊!怎麼,新的身體用起來如何?還可以適應吧。”
“好啊!你果然早就在設計我了,我問你,那些政要、巨商跟黑道份子都是你設局除掉的吧!那你是怎麼逃過一劫的,難道只因為宛宜和你是一夥,鬼差就特別放過你了嗎?”
“呵呵呵呵…..,妳好像從一開始就搞錯方向了,鬼差判定一人是否有罪,其實就跟我們的法院一樣,可以用『物證定罪』、『人證定罪』和『現行定罪』,像正式完成『靈魂轉換實驗』,就是屬『現行犯』,那要是有『人證』可證明有人有這個動機,也一樣可以定罪,昨天吳宛宜就以『人證』的身份,證明那些達官貴人有罪,至於我為什麼沒事呢?這可不是吳宛宜有什麼慈悲心放我一馬。而是事實上,我是這群政治家當中,唯一沒打算要長生不死的人。這件事,吳宛宜也知道,鬼差也知道,所以不論她告不告我的狀,我也不會有罪。”
“你這麼貪心的人會不想長生不死?別笑死人了。”
“哈、哈、哈,妳這不是在說笑嗎?我當然也想長生,當然也想永無止盡的壓榨人民,永遠享用金銀珠寶、豪宅美人,但是這種形態的長生不死我確實沒興趣,因為一完成長生之後,又立刻被鬼差奪取性命,豈不白搭;又或者,以『雜質論』一直換身體下去,卻永遠有個頂頭上司,還有一大群雜七雜八的人要來分享利潤,連靈魂都有別人的成份,簡直比狗還不如,也因此即便從一開始我就有千萬個機會能長生不死,我也不這麼做,我要利用這個誘因,來幫我實現在人世間的享樂,我假意接近各個政要,提供長生之術,他們就提名我做行政院長,我卻隱瞞了有關鬼差之事,他們當然不知道這個實驗做不得,另一方面,我則假裝是各政要的代言人,壓迫王家父子,至於他們所提出的『靈魂雜質論』,我也沒有讓上頭的人知道,要是政要肯接受,那我安排的計畫就落空了,所以我就利用了妳….。”
“除去王家父子。”
“是的!這下妳就明白,為什麼我那時候不動用黑白兩道的力量除去他,因為上頭對他並沒有什麼不滿,是我自己想除掉他,要是動用太多力量,被別人起疑,他們兩方人互相接觸了,那我的謊言就破功了。”
“那王家父子從來不曾和那些政要見面囉?”
“這是我所製造出來的『謊言空間』,讓他們雙方產生對彼此的假想,而沒有真正去了解,還記得我有跟妳說過嗎?在組織當中,最可怕的人不是領導者也不是勞動者,而是中間那群什麼都能做又什麼都不用做的那群人。總之,妳也別太在意了,我說過了,我犧牲了永生的機會,所以我再怎麼好過,也只有這一輩子能享用,該死的時候,我還是會準時報到的。”
“你自己好過,那要多少人受苦?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
“卑鄙?我可不這麼認為,妳別忘了,我本來可以採用『靈魂雜質論』來延長生命,我犧牲了近乎於永生的機會來換取現世的利益,這個代價換算起來,當個十幾年總統,再有個幾億養老金和一些美人在身邊,似乎也不為過吧!再說,我有自信,會是個好領導人,國家在我領導下,應該也是會過得不錯才是。”
聽到這種歪理,秀娟真是哭笑不得,不過看在人民永受搾壓的危機也算是有了他的奸計才解除,也就不跟這種人計較些什麼了。她只是不干心,自己居然從一開始就任人耍弄,作了他們的傀儡,做著以為是自己做的決定,卻只是別人計畫中的一環;掛上電話後,秀娟獨自一人思索,用這個糊里糊塗換來的新身份,要如何繼續過日子。既然無處可去,也只能回到早上醒來的那間屋子,這也是現在的她唯一能稍做休息的地方;一進門來,才發現霞英仍在原來的地方等著自己,看著她無辜的樣子,秀娟又心軟不少,畢竟算起來她也是個受害者,以吳宛宜如此高超的騙術,自己還不傻傻的上當了。
“好了啦!妳不要這麼一副可憐的樣子,我原諒妳就是了,反正事情演變至此,我好像也沒辦法改變些什麼了。那麼,我該怎麼以這個新身份生活下去啊!現在的吳宛宜是在哪裡工作的?”
“關於這方面,我也不太清楚耶!自從我跟她交換身體之後,就一直被關在這間小房子裡,可能是陳柏榮為了要確保自己的計畫能成功,把我關起來,不讓我去警告妳,所以,我也不清楚,她一般是在哪裡工作的。”
“這樣啊!那我只好自己去問她了。”,被人偷換身體,卻還得低聲下氣,秀娟真是滿肚子委屈。
“沒關係,妳找不到工作,我先養妳就好啦!”
“妳養我?妳沒搞錯吧!”
“喂!妳太小看我了吧!我的帳戶裡,可是有幾百萬可以用的呢!”
“不會吧!妳這麼有錢喔!”
“喂!我們這些靈異諮詣處的人,可是一天到晚跟惡靈纒鬥、出生入死的呢,工資比一般人高一些也是很正常的,這叫高風險高所得,明白嗎?別說我了,連一個新進的學弟,都是月薪五、六萬起跳的,要是幹到處長級,有個幾千萬在身邊也不是難事,妳的生活費,包在我身上就是了。”,看著霞英那份直爽的氣質與流暢的說話技巧,就知道一個人的本質,始終不是另一個人所能取代的,回想起來自己怎麼會沒發現當時身邊的,不是真正的霞英呢?其實雖然心中有點覺得不太對勁,也不會往那方面去想,但要是假以時日,一個人的本性是絕對藏不住的,如此想來,志揚與兒女們發現親人不對勁,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
“我不用妳來養啦!我想我這一陣子就能找到工作才是,妳只要照顧好妳自己就好;還有,這間房子到底是誰的啊?”
“房子?當然是吳宛宜的囉,妳以後就住在這裡就好,而且這裡的東西,也有著許多屬於她的回憶,能讓妳更加了解吳宛宜這個人。”
“怎麼?聽妳說得好像很了解她似的,最近有發生過什麼嗎?”
“妳以後入睡之後,自然會看到一些事情,我也不多說了,因為這是兩個靈魂重疊所會發生的必然現象,妳親身體會就明白了。”,霞英留下此言,便離開房間,當天晚上,秀娟在幽幽入睡之後,果然如霞英所言,看見了屬於吳宛宜的回憶。
一間有點眼熟的大庭園首先映入眼裡,是的,是那天與『假霞英』靈魂交流時出現過的景象,本以為是霞英心中的回憶,原來這份回憶的主人是吳宛宜,在這個回憶裡,看見了一個富家千金被一群人圍繞著,每個人都用盡心思在裝扮著這個甜美的小公主,盡管如此,那個美麗的她卻沒有一絲絲的笑容,有的只是一雙空洞的眼神,人們為她做的裝扮,就像是為洋娃娃穿上最適合的服飾。卻不曾考慮過她靈魂的所求。華麗的衣裳,是她父親要在眾多達官顯貴面前,炫耀這個屬於『自己的』女兒,他要向世人宣佈,自己是最優秀的父親,能為子女準備他們所能想到的一切,做為如此父親的女兒,天生下來就是最幸福的了。也無須再追求任何事物,父母將為她安排她最好的所有,讓她的生命沒有任何缺憾。
這一切加於其身的榮耀卻絕非依著個人意願產生,她只能每天站在窗邊,望著那個永遠不屬於自己的天空,等待著有人來救贖的一天;在學生時期裡,她有著不同於別人的特殊待遇,老師永遠尊敬著她,視她如至寶:同學在重重保鑣的隔離下,對她只能遙遙相望,有如活在不同的世界裡。
一場夢醒了之後,秀娟走到洗手台前,回想起昨夜夢裡,宛宜坐在高貴的轎車上,痴痴地看著那一群平凡的同學時,她的眼神是那麼的孤單,只想單純的希望自己的生命有著屬於自己的事物;秀娟把水潑在臉上,她真的不想再夢到吳宛宜的回憶,這種感覺很煩悶,因為對人們來說,生命中的苦難如果藉由不留餘地的憎恨某人,會好過許多,但要是連憎恨的對象都沒有,實在有一種人為何為人的無奈,在看過屬於宛宜的回憶之後,她發現自己開始了解她,也越來越沒有辦法去恨她,那現在這種糟糕透了的情況,到底又該怪誰。
為了今後的生活費,她在外找工作忙了一天,回家休息時,又再度進行同一場夢;秀娟已不想再接受更多悲傷的資訊,但回憶的襲來,卻沒有絲毫的間斷,在今天的夢中,宛宜已是大學新鮮人,封閉的世界,終於打開一扇窗,父親對她的要求漸漸收歛起來,二十四小時的保鑣不再繼續跟在她的身邊打轉,讓她興奮極了,沒了這些冰冷的鐵甲武士,周遭的人也開始漸漸接受了自己,她有了朋友,也參加了社團,彷彿一切都會隨之改變似的;但她錯了,在一場熱鬧的聯誼會之中,一個親切而體貼的學長,偷偷將她拉出人群之中,帶給了她一份驚喜,他帶著宛宜來到在校園外的一間商店,在這個不到十五坪的小商店裡,學長佈置了一間迷你咖啡屋,這個熟悉的風景,就是日後一路陪伴秀娟和大學死黨的『老地方』,原來這個地方對宛宜有著一份特別的感情,難怪要兩人相約見面時,她頭一個就想起了這裡,這間咖啡屋雖小,屋裡總是飄著濃濃的咖啡香與歐式風情,學長真誠地邀請宛宜在此渡過一個悠閒的下午時間,一直以來,宛宜很少跟同齡的男生單獨相處,兩人之間卻是意外的合拍,在這個短短的兩小時裡,他們談論著許多有關於未來的事,學長想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咖啡屋,這個迷你咖啡屋是他的第一間店,宛宜則是他的第一個客人。這當中代表的意味,宛宜當然也很明白,那天晚上,她反覆思索著要不要接受這段感情,這種興奮又不安的心情,讓她一夜難眠,但在隔天早上起來時,已經有人替她做了決定,那個親切的學長,被不明的校外人士打傷;宛宜心中也穩約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果不其然,不久後,隨著學長的轉學,有些耳語也跟著傳開了。
“你們知道嗎?那個吳宛宜是個千金小姐耶!”
“我也聽說了!我還知道,上次資科那邊有人想追她,被人狠狠教訓了一頓。還逼他一定要轉學。”
耳語的流傳越來越廣,宛宜的情勢也越來越孤立,一切又再次回到原點,面對這種情況,宛宜也了解到,無論自己接近任何人,對方都一定會因此受傷,她只好再度封閉自己,用表面的禮節,來反應出不與任何人親近的態度,直到半年後,當她再次路過那間熟悉的店面時,她不知不覺地走進裡面;看著裡面的佈置依舊,咖啡機也還在煮著,八成是有人出錢頂了這家商店了吧!正當她還待在原地發呆時,又有另一個客人進來了,在熱切的陽光下,她與志揚頭一次相遇,在這個空無一人的小屋裡,兩人很自然地聊了起來,不信任別人的宛宜,卻很奇妙的無法在這個充滿直率氣息的大男孩面前構起任何武裝。
當回憶進行到這一段時,變得像一部精緻的電影一樣,在接連好幾天的夜裡,都夢到宛宜一點一滴地記錄著宛宜和志揚相處的歷程,也許這是宛宜一生中最重要的回憶,才會讓她將任何一個小細節都深深刻在腦海裡,而令她更為欣喜的,是兩人關係越來越緊密,志揚卻沒有受到任何威脅與傷害,本以為是父親想開了,對自己未來的生涯網開一面,但緊隨而來慘酷的事實,卻讓她更為傷痛。
“宛宜!我來跟妳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未婚妻林秀娟。”
此刻映入眼裡的,是十四年前的自己,這一段往事,在秀娟心裡早已淡忘,但今日站在宛宜的立場看著這場諷刺的介紹,是那麼的深刻,傷痛直直的穿入心窩,她根本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在如此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判出局;“他們才不過二十一、二歲而己,一般人有這麼早結婚嗎?”、“不、他們一定是玩玩而己,年輕人隨便結婚又隨便離婚的多的是!”、“為什麼我沒能早點遇到他?為什麼?”,無數的思緒在她心中奔走,最終還是回歸到那條她最不願意去面對的一件事。“如果不是他早訂了婚,我父親也不會容許他來跟我交朋友的。”,她明白、她早該明白的,同一件事不到半年前才發生過,自己到底在期望著什麼?
令人刻骨銘心的事又結束了,時光又怱怱走過,在她眼中,大學四年其他的四年,不曾留下什麼令人印象深刻的事,直到她父親被醫院正式宣布來日無多的那天,她的父親在不願讓家人擔心的前提之下,隱瞞了這件事,當然,這是在宛宜的回憶之中,才會知道此事,當時的宛宜並不知道父親發生了什麼。
日子依然一天天過去,宛宜對志揚的親近感仍沒有隨著時間消退,宛宜的父親本以為志揚是已經結婚的人,後來發現事情不尋常,父女為此大吵一架。在一連串的叫罵聲之中,父親屈服了,這是宛宜頭一次看見父親對自己屈服。
“孩子!我知道妳一直怪我控制妳的一切,但我只是希望能好好保護妳,不想讓妳受到任何傷害啊!妳現在認識的人,難道會是妳未來的丈夫嗎?相信我,妳會找到更適合妳的對象的。”,是的、一切都是愛,這麼一份充滿控制欲的愛,讓子女的反抗顯得無力,顯得好像都是自己不聽父母的話,不懂得體會他人的用心良苦。
面對無法解脫的束缚,宛宜變得不想再回來,她盡可能地留在外地,任何能離開緊閉空氣的地區,直到父親的逝去,才讓她有一種大夢初醒的感覺。望著父親冰冷的遺容,某種被掏空的不安感在心裡擴散;自由、就這麼突然降臨了,她一直夢寐以求的自我主權就這麼易手了,那自己該追求什麼呢?原來自己似乎還沒能獨立,面對一個隨時會失去親人的世界,自己不過是個躲在塔樓裡的小公主,空有自由卻沒有目標,是無以想像的空洞,當她離開大學之後,就不再與志揚聯絡,將他列入一份悲傷的記憶裡,不再想起。
隔天的早上,秀娟帶著淚水起床,屬於宛宜的悲傷,也隨著靈魂毫無保留地走入了自己的心田,她走到桌邊拉開宛宜的抽屜,裡面仍收藏著父親的照片,秀娟不知為何,痴痴地望著它,看著照片裡那位強壯的男子,是多麼以他的小公主為榮,畫面裡的宛宜又是這麼地高興,在留下這幅身影的那個時候,父女兩人恐怕都沒想到他們會在互相無法了解、無法溝通的情況下天人永隔了吧!
在這個時候,秀娟突然想找霞英聊聊,想問問了解宛宜之後,又會如何去看待她,在電話的另一端,霞英也有很多心事想跟秀娟談談。
“如何?吳宛宜的靈魂已經開始流入了妳的生命裡了吧?妳見到了什麼?”
“我….我看見她父親離開那時候,我好難過,就像真有屬於我的親人離開一樣,我完全可以想像,當時的宛宜,一定悲傷到快要不能呼吸了。”
“也許她的靈魂,就一直被禁錮在那個光陰裡,我總覺得在她心裡,留下的,是一段未完成的遺失感,往後的日子裡,她總在想辦法補起這個破洞。”
“卻總是補不牢。”,在這麼一段靈魂混合的日子裡,秀娟早已無法對宛宜產生任何憎恨的情緒,每個人的行事,總有自己背後的原由,只是看在別人眼裡,沒有辦法看見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一個人在生命中所做的不可理喻之事,其原由也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小事件裡。
“那我們應該要共同努力,去幫助她填起這個心靈的破洞才是。”
“幫忙?我們能做什麼?”
“去找出她父親的靈魂,讓父女兩人有機會解釋彼此的誤會啊!”
“找出她父親的靈魂?有可能嗎?人死後,不是受完冥府審判就要投胎轉世去了,那她父親現在已經是別人的小孩了吧!”
“不完全是如此,要是靈魂本身還帶著對人世間的留戀或遺憾,就有較高的機率會一直在人間遊盪,直到被冥府人員強制帶回為止。”
“真的嗎?那有辦法能找到嗎?”
“坦白說,機會並不是太大,但總要試一試吧!這方面我比較熟,就交給我去負責吧,啊、還有,妳找到工作了嗎?”
“呃….,我….”
“幹嘛啊!找不到工作也沒什麼好丟臉的,再說,這個身體妳只是暫時借用一下,妳讓不會真想一直扮演吳宛宜的身份吧!”
“當然不!我一定要回到自己的身子裡去,和一家人團聚。”
“那就對啦!所以妳就再浪費時間找工作了,多想想要怎麼取回身體比較重要;不過,我想問妳一下,用吳宛宜的身子走在街上,會不會有很多男人盯著妳啊?”
“對啊!真是氣死人了,這個吳宛宜,沒事長那麼漂亮,身材又….唉!比我好多了,難怪路上一大堆賊頭賊腦的色男人都看到呆若木雞。”
“少來!被那麼多人注目著,妳心裡還是有點暗爽吧!”
“呃….我承認,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成就感啦。”
“哈!承認就好!”
“好了啦!別開玩笑了,我還有件事要拜託妳幫忙。”
“喔!難得妳會主動開口,有什麼事儘管說出來吧!”
“那就是我想請妳和我一同完成『鬼靈操屍術』。”,在宛宜搶走霞英身體的期間,曾經和秀娟一同進行過操屍術的訓練,相信霞英的身體裡應該還有記憶,只要稍加練習,應該很快就能找回合作的默契。秀娟便在電話中,將要注意的事項提醒對方一下。
“就是妳來操作鬼靈,我來操作身體,對吧?簡單、簡單,我跟妳保證,不到一個月的功夫,我和妳的默契一定能吳宛宜更好,妳要知道,這個靈學最重要的基礎,就是精神力,而精神力的基礎是人的個性,基於這點來分析,秀娟妳的資質算是很不錯的,妳這種柔順又堅韌的性情,能讓妳和大部分的鬼靈相處愉快,在人和鬼靈配合得當的情況下,這個術才能有所發揮。”
“不要光說我,那妳呢?能在時間內準備好嗎?”
“我?準備?我早就會了,還準備什麼?妳忘啦!當初婆婆還沒回來前,就先傳了資料給我看了,我看過不久後就學會了,真要勉強去做的話,我一個人就可以進行操屍了,只是後來我的身體被吳宛宜搶走,才沒有機會在對付鬼差的場合上大展身手。”
“真的喔!那太好了,這樣我就能省下不少時間了,那就麻煩妳什麼時候有空,通知我,我們一同練習。”
“嗯!反正妳現在隨時有空的,那就等我有空就來找妳囉!拜!”
掛上電話,秀娟打從心裡感激霞英,在這個沒人認得自己的時刻,有一個好朋友能一同分享心情,真是令人感到欣慰。
在往後的幾天裡,霞英有空就來找秀娟聊聊,或是練習一下操屍術增加默契,而在每個夜裡的回憶中,也終於將宛宜的故事看完了,自父親去世後,宛宜開始自由的和男性交往,卻始終找不回那一份令人心醉的迷戀感,不知不覺間,終於從研究所畢業了,但命運的遊戲終究還是找上她了,那個直率的大男孩在八年不見後,又再次闖入了自己的生活,他們同時成為王漢生實驗小組的成員,兩人之間的距離,竟是如此靠近,幾乎可以說是朝夕相處的了;但他和志揚之間,卻仍然沒有任何發展的可能性,因為他和當年的情人,竟然有著如此驚人的耐力,在這個速食愛情的時代裡,走過了八年的歲月,並生兩個可愛的兒女。
面對一個感情如此穩定的小家庭,宛宜又怎麼忍心破壞呢?但第三者的介入,往往都是因為情侶間感情關係的變化,隨著志揚對實驗執著的加深與秀娟漸行漸遠的態度,讓志揚幾乎可說毫無選擇地將感情投入在宛宜身上,身為第三者的宛宜,當然很單純地覺得,既然林秀娟不打算完全支持志揚對實驗的熱情,那我就要證明,我能為志揚做的,比她還多。
這麼一個偏執的想法,讓她自此走向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在陳柏榮的刻意安排下,她認識了另一個對她的生命影響至深的男人-柳峻陽,他是一個和志揚完全相反的男人,長期的監禁生活,造成他獨立又不輕信人的個性,如果真要說起來,宛宜從柳峻陽身上,見到更多和自己相似的特質。
宛宜本以為自己能冷眼看待這個男人,卻沒想到在不知不覺間,雙方都開始
體認到彼此看待事物的角度是如此相似。都是習慣以禮貌性的態度面對事物,過於保守又帶著偏執的眼光。在回憶世界裡,秀娟能清楚感受到宛宜心裡的深處複雜層面,每當與他相談甚歡時,心裡總不忘用一種病態性的優越感來看待對方,總不忘提醒自己,這個男人不過是自己手中的一顆棋子;事物卻往往出乎意料,有時宛宜不由得對這個男人有了一種習慣性的依賴感,習慣擁有一個與自己相似的異性在身邊,雖然她一直告誡自己要理性,要把對方玩弄在手掌中,自己最重要的目的是要討好志揚,這個男人對自己絕不是有那麼重要;但柳峻陽冷酷的性情,並不像其他男人一樣,三兩下就對自己意亂情迷,柳峻陽的這種傲氣,讓她心中悄悄留下了柳峻陽的影子,而且越來越清晰。而對方這種特有的驕傲,有時也會讓她搞不清楚,到底是誰在主導這場愛情遊戲,按著原有的劇本,這個男人早該對自己言聽計從,任自己擺佈,但依現在看來,自己依賴對方之處相比還多得多。這種明明對對方有好感,卻又不斷否定的態度,隨著時間過去,成了宛宜心中的陰影,她不想再繼續這樣的行為,欺騙自己也欺騙別人,這種極欲逃離此處的想法,逼使她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她決定偷偷到曹智保的房裡,把資料統統偷出來,這樣就可以逃離這個地方了。
在那天夜裡,正當她以為成功得手時,曹智保不知何時已怒目橫視地站在自己的身後,他瘋狂地掐住宛宜,一心要致她放死地;宛宜心中也以為八成會死在對方手上,孰知曹智保頹然而倒,卻是死在養子柳峻陽手上。驚嚇過度的宛宜,只能依偎在柳峻陽的懷抱裡,男人冰冷的面具再也無法隱藏對宛宜的愛意。
“傻ㄚ頭,妳知不知曹智保這個男人有多邪惡,要不是我即時趕來,妳一定逃不過他的毒手,為什麼要做這麼危險的事?又為什麼不找我幫妳?”
“我…….”,她怎麼能說得出,是為了想早一天離開他呢?但從宛宜手中的資料,柳峻陽當然知道了原由。
“妳想離開這裡,離開我嗎?”,面對如此直率的逼問,宛宜沒有答案可以給他,下一刻裡,柳峻陽的熱吻,融化了她的防備,就這樣,往後的日子裡,她開始習慣了這個男人的懷抱,每當躺在他的身邊時,感受著他的體溫是如此炙熱,讓人捨不得離開,但在心中還是不斷浮顯志揚的身影,人總是如此矛盾,既想追求得不到的,卻又不願放開已經擁有的;令她不禁想到要是今日如願與志揚在一起,眼前的柳峻陽是否又成了另一個想追又得不到的美夢呢?
終於,回憶的故事至此告一個段落,因為接下來的決擇,連宛宜自己不清楚該往哪裡走,但秀娟卻比當事人還清楚,在看了這許許多多的心情故事之後,秀娟能非常肯定一件事,那就是宛宜她錯了,而且這個錯誤還在持續下去,並連上一個錯誤的未來。
秀娟是個外表柔順,內心剛強的女人,她並不常常去界定哪些事是對的、哪些是錯的,但當她決定之後,對的事就一定會完成它,錯的事就一定會阻止它;在一連串的事件之中,她一直都沒能把握主導權,不斷被人利用為計畫中的棋子,但這次她要向宛宜討回公道,也要讓這次的事件,有一個真正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