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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屠夫男孩》

派屈克‧馬克白著 余國芳譯／ 寶瓶文化公司


《屠夫男孩》寫的是小男孩方濟，在父母雙亡跟失去好友以後，
一步步落入癲狂的情景。故事一開始，
方濟回憶這段不知隔了二十、三十還是四十年前的往事。
記憶偏差，點出方濟的精神狀態，也道出小說主題是與「時間」相涉了。
第一段就指出，「咱們有的是全世界的時間」，書中亦不下一次地寫到「時間之王」，
只是，方濟如何成為時間的王者呢？

時間的王者擁有命名跟讓時間暫停的能力。在方濟的世界，
狗叫做「格老子‧阿姆斯壯」，警察是「香腸」，紐金被刻意改為「紐基」，
感訓所教士叫做「泡泡」，貓是「中國眼先生」，
曾在感訓所侵犯過方濟的蘇利文神父綽號叫「小點點」。
當「時間之王」方濟把所見事、物，依著自己的愛好、聯想予以命名時，
他就是這個世界的王了。關於命名，方濟提到他的一本彩色書，
「他從地球這一邊走起，再從另外一邊回來。我給他取了個名字。
我叫他『永遠走不停的男孩』，我現在就希望這樣———我就此變成了他」。
遺憾的是，方濟沒有踏出去，他的世界，只走在狹隘的路上。

方濟的路，有兩個方向，一是妄想，二是回憶。方濟沒有從任何一邊走回來。

描寫方濟妄想的篇幅頗多，像是好友喬寫信給感訓所裡的他、憐憫即將被宰的小豬，
幻想紐金太太送禮物給帕西先生，還舉辦宴會，以及阿樂回家，跟鄰居唱歌喝酒取樂等；
最驚駭的，是把過世的父親裹了條毛毯，雖發臭長蛆，仍幻想兩人互動、對話。
妄想指出了現實跟理想的背棄，不得不尋出路。

方濟的出路是過去跟好友喬，在結冰的池塘邊認識的往事。當時，
他們提到假如贏了幾億鈔票該幹什麼去，他們還一起建築私密的祕密窩。
方濟費盡一切心力想要重返過去，時間卻是向前的。方濟把跟喬的失交，
歸咎紐金一家，奪了飛利浦的漫畫，在紐金家屙屎，最後還用殺豬的殘忍方法殺害紐金太太。

除了喬這條出路，方濟重返父母結識時的「破浪居」，
希望溫習父母轉述中洋溢歡樂、音樂跟幸福的過去。但是，
這一條路卻也走不通。歡樂的過去根本是一個杜撰的謊言，
方濟沒有來路可走，也沒有歸途可回，有的，是母親溺斃的譴責，
跟營生需要幫屠豬戶挨家挨戶收取廚餘，再就是對一度是好友的喬，
頻頻回首的深刻眷戀。但是，時間踏步向前，只方濟一人苦苦溫習過去的滋味。
救贖始終沒有來，味道，終於苦澀了。

在精神病院多年，方濟或有機會結束獨居，跟其他病人來往，方濟卻說，
「我真想衝著他放聲大笑：你的獨居怎麼結束？這真是史上最大的笑話。」
一個人如何結束面對自我呢？一個人如何逃避自己呢？這正是《屠夫男孩》所要述說的方濟的命運。

該書的敘述筆法是需要時間適應的，不過，在譯者苦思下用心斷句，
讓原本長句連連不甚好讀的小說，也來得親近許多。

方濟說，「我要繼續坐著，直到所有的痕跡都消失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