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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名變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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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文／黃明秀】 2007.10.18 02:19 am

圖／可樂王                                           我把阿唐找來，問他：「忠道的考卷呢？」阿唐怯生生的從口袋掏出一張摺疊整齊的考卷，姓名處已改成他的名字… 我拿悠遊卡準備進便利商店加值，與一個年輕男子錯身而過，背後突然傳來：「老師。」我轉頭一看，對方似曾相識，他盈盈笑著說：「老師，我是阿唐。」我驚喜大叫：「阿唐！真的是你！」 他是學習障礙兒 數學分數個位數 眼前這個高我一個頭的年輕男孩，竟是我幾年前的學生。我促狹的說：「記不記得你要送我一間有噴泉有天鵝的房子？」阿唐搔搔頭，靦腆的笑著說：「當然記得，可是，我的錢還不夠……」我拍拍他的肩膀：「跟你開玩笑的啦，你還在演戲嗎？」 那一年，新學期剛分班，我翻著學生編班卡，阿唐的名字讓我印象深刻，因他不僅是原班級的最後一名，原任老師還在編班卡上註明：「學習遲緩、說謊、偷竊、打架。」我暗叫不妙。 開學後，有一天一上課，小曼哭哭啼啼地到我面前：「老師，有人偷吃我的包子。」她拿一個被咬了一口的包子，另一個小朋友奕禹馬上大聲說：「老師，我看到阿唐吃的。」我抬頭一看，阿唐嘴邊還留有包子屑屑，好個偷吃不會擦嘴巴。我問他怎麼偷吃別人的包子？他竟理直氣壯的回答：「小曼把包子放在抽屜，包子一直冒煙，好像很好吃，我想吃吃看好不好吃？」 「然後呢？」阿唐嫌棄的搖搖頭：「我吃了一口，不好吃，我就把包子放回小曼的抽屜。」 他的無辜回答，讓我啼笑皆非，只好費唇舌告訴他，沒經過同意不能拿別人的東西，他卻不安分的扭來扭去、東張西望，讓我講不下去，只好問他：「懂了嗎？」他似懂非懂的點頭。 此後，阿唐不再拿別人的東西，但和同學的小衝突不斷，科任老師也告狀，說他上課不專心、睡覺或發呆，為了處理他的事，我不勝其擾。不過，他的課業才讓我最憂心，國字錯字連篇，想看懂他寫的字，可要仔細辨認，外加創意思考。尤其數學，對他而言就像天方夜譚，考試成績從未超過十分，我甚至懷疑，那個位數的分數，還是他不小心猜對的，他是個典型學習有障礙的孩子。 他想要考一百分 我犧牲午休教他 有一次下課，我發數學考卷讓學生訂正，上課後，每次考第一名的忠道，著急的跑來說：「老師，我的考卷不見了。我把考卷放在桌上，打上課鐘回座位，就不見了。」我叫忠道再仔細找一找抽屜和書包。 隔一下子，忠道氣急敗壞的拿一張布滿紅色XX，右上角寫著猩紅「8」的數學考卷，結巴的說：「老師，這不是我的考卷，還把我的名字寫錯呢。」 我看那被塗改名字的考卷，筆跡歪七扭八，一看就知道是誰的字了。我嚴厲的眼光投向阿唐，阿唐心虛的趕緊低頭，不敢看我。 午休時間，我把阿唐找來，問他：「忠道的考卷呢？」阿唐怯生生的從口袋掏出一張摺疊整齊的考卷，姓名處已改成他的名字，但筆跡和整張考卷的不一樣，我真不知該說什麼，真是一個笨賊。他全身顫抖，一抬頭，眼眶盈滿淚水，抽抽噎噎的說：「我都沒考過一百分，我想考一百分。」 看他淚流滿面，我也不禁哽咽，深深吸一口氣：「你想考一百分，也不能拿別人的考卷，忠道的考卷不見了，他很著急。以後中午吃過飯，老師教你數學，慢慢來，說不定有一天，你可以跟忠道一樣考一百分。」阿唐兩眼閃閃發亮：「老師，真的嗎？」這是一個需要幫助的孩子。 從此，每天吃過午飯，阿唐就喜孜孜的拿數學課本到我面前。小朋友問他要做什麼，他得意的大聲說：「老師要教我數學啦。」我一對一的教，才驚覺阿唐雖然三年級了，卻連一年級的數學都有問題，一位數不進位不退位的加減，他扳手指頭還能算出正確答案，碰到進退位的數學，他就有困難了。 他可以非常流利的背出九九乘法表，卻不懂意思；雖然每天中午，我犧牲午休教他數學，他的進步卻有限，讓我很有挫折感，常不由自主的端詳他，瞧他長得眉清目秀，兩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尤其吸引人，怎會配個不靈光的腦袋呢？ 他演電視劇電影 增添台詞有天分 學期中某天，阿唐的媽媽到校找我，謝謝我每天教阿唐數學，接著絮絮叨叨的告訴我，阿唐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連著幾天高燒不退，那時全家人都以為他大概不行了，沒想到，他竟脫離險境活了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發高燒的後遺症，他學什麼都很慢，對數學的反應更差，難得我還肯花時間教他，讓她很感激。 接著她說，鄰居有一個電視公司的導播，有一部電視連續劇缺一個小童星，想找阿唐去演，她擔心他不來上課會影響功課。我想，阿唐來不來上課，對他的學習沒多大關係，若去演戲，可以增加不同的生活體驗，說不定可以找到不同的路，何樂而不為？ 他媽媽因我的鼓勵，就讓阿唐去演連續劇。 後來他媽媽再到學校，說他雖然數學不好，可是很會背台詞，電視劇的導播稱讚他有演戲天分。除了背熟劇本，他還會根據劇情增添台詞、表情、動作，所以再推薦他去演電影，一天至少有兩千元的工作費。我忽然想起，聽說美國電影明星湯姆克魯斯，曾是個有學習障礙的小孩，現在已是聞名國際的巨星，阿唐有為者亦若是。 當我告訴小朋友，阿唐要去演電影了，一天最少可以賺兩千元，全班同學齊聲譁然：「哇！好厲害！阿唐變成大明星了！」「一天兩千元，一個月就有好幾萬元，比我爸爸的薪水還多。」阿唐去演戲的日子，教室變得安靜，我的耳根更是清淨。當阿唐不須演戲回學校上課，小朋友都簇擁著他，七嘴八舌的問他拍片趣事，他總神采飛揚的比手畫腳，頗有大明星架式，上課也變得專心多了。 升五年級分班前，阿唐畫一張圖送給我，那是一幢豪華大別墅，屋前有一個大池塘，還有噴泉，池水上有兩隻昂首的白天鵝，畫上還扭曲的寫著：「老師，妳很像天鵝，我長大要送妳這間房子。」我看得哈哈大笑。 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如今遇到阿唐讓我很開心，我告訴他，我曾在電影海報看到他的名字。阿唐說，他跟那個電影導演演了幾部電影，後來國片不景氣，導演介紹他到一家廣告公司工作，他很喜歡，已有一個要好的女朋友。 看這神采飛揚、充滿自信的大男孩，我慶幸他能走出自己的路。 【2007/10/18 聯合報】@ http://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