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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生的美夢與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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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文／毛球】 2007.12.04 03:35 am

若是現在叫我每天穿著芭蕾舞衣溜著小狗，不但說不定小狗會在我頭上，還會在我漂亮的舞衣上撒尿，更糟糕的是… 小時候，我有一個無法實現的夢想，這個夢想和我的兩個渴求有關。當我還小的時候，我朝思暮盼，期待能夠早日長大。可是，等到我長大到有能力去實現時，卻再也沒有勇氣去實現了。 要擁有芭蕾舞衣 醜小鴨想變天鵝 小時候，每年的耶誕節，教會都要盛大慶祝。幼稚園大班那年的耶誕晚會，老師要我們穿芭蕾舞衣上台表演。我興奮極了，因為這將是我第一次穿上芭蕾舞衣。唯美夢幻的芭蕾舞衣，正好可以滿足小女生對於「美」感與生俱來的追求。 我開始幻想，穿上純白芭蕾舞衣的我，終於從醜小鴨變成了美麗的天鵝。我腦海浮現「天鵝湖」裡的情景，被巫師的魔咒變成天鵝的公主，在氤氳繚繞的湖面，隨著浪漫的音樂翩翩起舞，等待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來解救她。 「我是公主，受到巫師的詛咒，才變成天鵝。」我含羞的對著白馬王子說：「只要你向我求婚，巫師的魔咒就會解除。」 我沒有學過芭蕾舞，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爸爸是醫師，她就有去學芭蕾舞。好幾次，我跟著她去上課，望著她穿著漂亮的舞衣，在大鏡子前踩著芭蕾舞步，令我難以忘懷。 回家後，我就跟媽媽吵：「我也要學芭蕾舞。」媽媽說：「妳學跳舞，長大要餓肚子啊。」 雖然我沒有學芭蕾舞，可是，我的身子很柔軟，我的兩隻手臂可以在天空圈出一個漂亮的弧形，坐在地板上的腿也可以伸展得很直；我單腳站立時，身子不會搖搖晃晃，依然挺直的像隻昂首的天鵝。主日學裡的老師總是誇讚我，說我最適合去學芭蕾舞了。 媽媽裁縫我的夢 卻似蓬蓬裙睡衣 老師說要穿芭蕾舞衣上台表演，媽媽說：「買新舞衣，要花很多錢，借芭蕾舞衣也要花錢，倒不如我來縫製一件。」 媽媽好像對自己的縫紉技術非常有信心，堅持要自己縫製。 許多個晚上，媽媽收拾好餐桌後，就坐在縫紉機前。我也跟著在縫紉機前繞來繞去，看媽媽縫得如何。縫紉機發出的「答答答」聲，就像跳躍的音符，每個音符都催化著我的幻想。 終於，媽媽在表演的前一天，將我的舞衣縫好了。可是，我摸摸舞衣，幾乎哭出來。媽媽替我縫製的舞衣，看起來像蓬蓬裙睡衣，不但沒有亮麗雙層微透的蕾絲紗裙，也沒有蓬蓬的公主袖。這件舞衣，以棉布縫製成，穿在我的身上鬆鬆垮垮，完全沒有芭蕾舞衣應該有的優雅俏麗。 表演那天，媽媽小心翼翼的替我穿上舞衣，我知道媽媽為了縫製舞衣，犧牲了好幾個晚上，所以，我沒有讓媽媽知道我的失望。 放眼望去，偌大的舞台上，所有同學都穿了芭蕾舞衣，跳舞時，撐得飽滿的蕾絲紗裙，因為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可是，我的棉布蓬蓬裙睡衣，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努力將我的手臂往天空圈出一個漂亮的弧形，我依然挺直得像隻昂首的天鵝。可是，我還是一隻醜小鴨。 那晚，我偷偷的在心裡許下這樣的願望：「長大後，我要每天穿著芭蕾舞衣上班做家事。」 上小學後，爸爸開始給我零用錢。我的零用錢，連一次都沒有餵過小豬撲滿。我總是跑到雜貨店找阿婆買香香甜甜的麵茶粉，順便用食指去戳幾個戳戳樂，看看我的運氣好不好。不過，若是書店有新的卡片，那麼麵茶粉就可以不要吃，運氣也可以不要碰。 愛小狗惹來麻煩 祈禱長大後夢圓 我不像我的同學買的都是歌星或是明星的卡片，我買的是印刷非常精美的狗狗卡片。大小如撲克牌的卡片上，有臉上長毛用紅色緞帶攏起綁在頭頂上，髮尾像朵花散開來，漂亮極了的西施犬；也有白色濃密毛髮被修剪成好幾個球球，看起來像穿上氣球裝的迷你貴賓狗；約克夏柔順光亮的毛髮，像絲緞一樣，從背部直直鋪垂到地，是我認為最美麗的小狗。 每天我一定將這些卡片，仔細看上好幾回，想像懷裡抱著這些狗狗，是怎樣的溫柔感覺。我總是纏著媽媽讓我養小狗，可是，媽媽總是說養狗太麻煩。 我們鄉下最多的是短毛土狗，要不就是狐狸狗。我上學會經過一個修車廠，那裡就養了一隻狐狸狗，我都會趁著上學時，跑去和那隻狐狸狗玩耍，總要玩到快遲到了，才小跑步到學校去。 有幾次，我們從外頭撿小狗回來，媽媽雖然答應讓我們養，卻不准小狗跑到樓上。可是，每到晚上我們就寢後，獨自被留在一樓的小狗，「嗚嗚」的哭聲迴盪客廳，聽起來很可憐。我們總是偷偷爬起來跑到一樓，抱著小狗直到天亮。 媽媽嫌狗太吵太麻煩，通常只讓我們養一陣子，就把狗扔回街頭，讓我又氣又急。 這兩個無法達成的渴求，讓我在心底許下這樣的願望：「長大後，我要每天穿著芭蕾舞衣，坐在光亮的地板上。我的頭上要坐著一隻小狗，我的兩肩也要各坐一隻小狗，我的懷裡要抱好幾隻小狗。還有許多小狗，圍繞著我跑來跑去，對著我汪汪汪。」 當我還很小的時候，每天早上醒來，就急著翻日曆，覺得日子怎麼爬得像蝸牛。直到今天，夢中情境依然清晰。可是，若是現在叫我每天穿著芭蕾舞衣溜著小狗，不但說不定小狗會在我頭上，還會在我漂亮的舞衣上撒尿。更糟糕的是，恐怕看到我這樣的打扮，將會沒有人敢雇用我，也沒有人敢娶我，我一定早就餓死了。 【2007/12/04 聯合報】@ http://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