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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伊妲莉亞》

瑪格麗特‧瑪薩提妮著‧蔡孟貞譯
皇冠文化出版公司

《伊妲莉亞》的用語細膩、深刻但又犀利；比如「我深信會有一位女性坐上這把空椅，轉瞬間便能填滿它，而填滿椅子的不是她的身體，卻是她的悲憫」；再像是「沒有小孩的遊樂器總給人一種悲傷的感覺」。實、虛交錯是措辭的常用技巧，但是，是什麼聯繫實跟虛這兩種重量和向度？就瑪格麗特‧瑪薩提妮來說，她的聯繫，就在多情且憐憫的觀察。實跟虛可比做生與死，生的力量是否大於死？死，真是一切的終了？生、死之間，又容許多少可能？

故事交代中年醫師提摹迪歐車子拋錨，認識伊妲莉亞，隨後強暴她、愛上她。提摹迪歐是白領階級，進入伊妲莉亞簡陋破敗的屋子卻讓他感到「莫名的」驚喜。遇見伊妲莉亞之前，他跟妻子艾爾莎已存在相處問題。艾爾莎雙峰尖挺、皮膚白皙，十足的美人胚子，卻也虛假，常以倨傲偽裝真實。伊妲莉亞瘦弱矮小、頭髮粗硬、乳房乾癟，但他卻一再鑽進伊妲莉亞的胸膛跟兩腿之間。

伊妲莉亞很平凡，愛上她，不符世俗審美。然而，正是脫離世俗的愛，才能夠拯救提摹迪歐，把他從日復一日的手術房救出來、從單調的應酬跟乏味刻板的太太身邊釋放出來；提摹迪歐與太太的性愛關係是這樣的，「她知道我做愛的方式，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我只有感到恐懼時才會想要……」。提摹迪歐的白領生活人人歆羨，這一條合乎世俗價值的軌道早在童年即鋪設完成。他小時候想加入外頭嘈雜沸騰的世界，但提不起勇氣頂撞媽媽，只好「假裝外面的世界不存在」。伊妲莉亞用她溫熱的身體、熾烈的情愛，宣示外面的世界始終存在，命定的軌跡終於有了改道的機會。而他排拒伊妲莉亞但又迎合她、鄙夷她卻又渴望她的「莫名」感情，是此途與他途的爭執、過去與未來的沖激，也是悲傷跟欣喜的決戰。

伊妲莉亞懷孕讓他得以再次選擇，卻同時地，艾爾莎也懷孕了。尚未誕生的生命攫住提摹迪歐。伊妲莉亞傷心失望，讓吉普賽人墮胎而死；轉眼間，女兒愛潔拉也長到十五歲，但因車禍重傷。《伊妲莉亞》在愛潔拉受傷後展開敘述，隨即便是一場生死交錯：伊妲莉亞活得閒散但有格調，遇見提摹迪歐後不幸過世；愛潔拉失去生命跡象，提摹迪歐急救後再啟生命。一死一生，他心愛的兩個女人，交錯而過。

生死交替再在結尾出現。一方面是伊妲莉亞喪禮，一方面是愛潔拉獲救，最後，提摹迪歐在生死之間，看到了愛。愛，縫補他跟過去、他跟伊妲莉亞，以及他跟艾爾莎。與艾爾莎最後關係的描寫是四兩撥千斤了，只一句「她居然一副老太婆的模樣出現在這裡」就還原她的真實；艾爾莎是個母親，對此身分，再無須偽裝。提摹迪歐抱住妻子時，「四周充斥著阿摩尼亞的藥水味，她身上卻散發著家的氣息」。

至此，提摹迪歐的尋覓也畫上休止，但這一個過程卻歷經生跟死。生跟死雖方向不同，卻擁有一樣的重量，它們交錯、交會、交替，劃出中年危機跟人的生存困境。死亡成為人間試煉，同時也是最深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