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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變 跟著小禮物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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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文／黃淑文】 2007.12.26 02:11 am

為了不忍讓學生失望，我在起鬨聲中，硬著頭皮夾上新潮俏麗的髮夾。那堂地理課，學生盯著我的新造型，高興得眼神閃閃發光… 教書生涯裡，我收到學生不少的禮物。從小小的禮物，可以看見學生細膩的心思，還有對老師溫暖的情意。 各班手表輪流戴 短髮也夾上髮夾 有一年教師節，我竟連續在不同的任課班級，收到同樣的禮物，都是手表。「難道各班的學生串通好，要給我一個大驚喜嗎？」 我望著辦公桌上，各式各樣的手表，不免開始揣測。後來，找來不同班級的學生前來詢問，竟得到相同的答案。 「我們每次看老師上課，總是習慣望著同學的手表問：『還剩幾分鐘下課？』大家看老師的手腕總是空空的，猜想老師應該很需要一隻手表。」 「喔，原來如此。」學生的心思如此細膩，讓我一時為之語塞。其實，我不缺手表，只是不習慣戴手表罷了。況且，他們這個年紀挑選的，那種蘋果綠，夾雜螢光，屬於新世代，看起來很炫的手表，實在很不適合三十好幾的我。但為了不掃學生的興致，每逢地理課，我還是紅暈著臉，無視於旁人異樣的眼光，戴著該班送的手表去上課。 為了避免類似的情況發生，也不想讓學生破費，往後，我總在第一節課表明心意：「老師只收卡片，不收學生任何禮物。」但是，還是有學生，透過小禮物給我一點驚喜，帶來改變。 有一年耶誕節，有一班的學生，送我一個神秘小禮，還喜孜孜、充滿期待的要我當場拆閱。 我定睛一瞧，原來是一對俏麗的髮夾。我拉拉多年的短髮，尷尬的說：「噢，你們知道，老師從小就不喜歡夾髮夾。」 台下的學生，好像早已看穿我的心思，一個個極力說服我：「就是這樣，我們才要老師改變造型。夾夾看，嘗試一下嘛。」為了不忍讓學生失望，我在起鬨聲中，硬著頭皮夾上新潮俏麗的髮夾。那堂地理課，學生盯著我的新造型，高興得眼神閃閃發光。沒想到為了學生，有時我還得充當變身女郎。 叛逆班級掌聲響 久久不歇懾我心 學生還小，表達感情總是那麼直接，而情意真摯。最令我難忘的，莫過於辭職前最後一堂課，學生送給我的告別之禮。 這一班學生非常調皮，不愛念書，但地理成績奇好。他們念地理，完全出於我願意給他們叛逆的空間，出於「情義相挺」。 「你可以大聲的對我說，你不想讀書，或老師教得很爛，但你必須說得出理由。若說不出來，就得安安靜靜的聽課。」第一堂課，我異於其他老師的告白，引起這群叛逆學生好奇的眼光。 往後，若有人指出我的錯字，或發問，我就大大的加分。 漸漸的，他們把各式各樣的煩惱告訴我，我也把生命裡的經歷和他們分享。出乎預料的，後來這一班學生，不僅繳交作業速度極快，連成績都好到讓我意外。 最後一堂地理課，我在各班依依話別。不知怎麼的，我舉步踏入這一班，卻異常的艱難。課堂最後三分鐘，我才鼓足勇氣，語帶哽咽的告訴他們：「老師辭職，不是不喜歡你們，而是老師有更想做的事。想起過往上課的點滴，老師拍拍胸膛，自認為對得起自己，但願沒讓你們失望。很謝謝你們，給老師這麼棒的回憶。」 我一鞠躬，掩飾自己的淚眼，然後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揮手向他們告別。沒想到，在轉身揮別的那一剎那，這一班的學生，竟一個個起立，很有默契地，全班使盡力氣為我鼓掌。 那無言的掌聲，久久無法停歇。我被某種突來的力量牽引，止住了腳步。更真切的說，是我被學生掌聲裡面，含藏對我的了解、鼓舞，以及強烈的感情震懾住了。一直到多年後的今天，那掌聲傳來的力道，夾雜學生無限的情意，依舊不停地在我記憶深處澎湃，這是我收過學生最直接、最無價的禮物。 他要我當乾姊姊 送來戒指渴望愛 不過，也有學生送來的禮物，遠遠超過當年的我感情所能承載的。 當年任課班級有個學生阿成，是後段班的學生，也是班上的龍頭老大。他常曠課，也常被學校記過，地理課卻每節必到，而且會主動幫我管理秩序。每次下課後，他總會遞來一罐飲料：「老師，請妳喝。」日子久了，我漸漸覺得不妥，忍不住委婉的回絕：「阿成，謝謝你。不要再破費，老師自己有水。」 阿成立在一旁，支支吾吾，好久才猛然迸出：「老師，妳可以當我的乾姊姊嗎？」「乾姊姊？」我楞了一下，理了頭緒，才拍拍他的肩膀：「阿成，不管當乾姊姊，或當老師，老師對你都一樣的好。不要執著任何稱呼，好不好？」 「可是……」阿成垂下眼皮，欲言又止的，失望的轉身離開。事後，我知道他課後在廟裡舞獅、打鼓，為了轉移阿成的注意力，有時我請他幫忙做廟宇調查，並在課堂發表，讓他的感情，在自己的故鄉，有新的投注方向。 後來，我有了男友，他像其他學生一樣，趕來參加我的婚禮，不同其他學生送來祝福鮮花，竟悄悄走近我身旁，送來他的禮物：「老師，這是我用打工賺來的錢買的。希望妳以後幸福。」 我打開盒子，赫然看見一枚戒指，心裡猛然被撞了一大下。等我回過神，努力用眼睛搜尋他的身影，卻發現他早已坐在遠方筵席的一角，被婚禮洶湧的人潮淹沒。 也許，當年的我太年輕，一直沒有勇氣去正視那枚戒指背後含藏的情愫。十幾年過了，我成為兩個孩子的媽媽，才漸漸明白，也許阿成來自單親家庭，當年他所渴望的，只是親情和愛。而那種愛，他希望從我身上得到補償。 記憶，總在回眸的瞬間，了然當年的缺憾。而真正讓我牽掛的是，長大後的阿成，是否在生命的路上，找到真正的親情、完整的愛？ 【2007/12/26 聯合報】@ http://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