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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06 16:03:26 | 人氣42|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藝文賞析】《名家散文展》陽光如此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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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散文展》陽光如此明媚
【聯合報╱鍾怡雯】
2008.01.06 03:57 pm
 

累極了什麼事都不想做,其實也做不了什麼的時刻,我就看電視。通常是動物或旅遊頻道。旅遊頻道剛好播出無聊透頂,跟旅遊一點都沒關係的節目時,我便在新聞台之間遊走,尋找氣象時間。無論多少遍,碰著了,必然仔細看完,心裡還會有個聲音說,喔,幸好沒錯過。氣象結束就轉台,絕不看反覆播報惹人厭煩的政治新聞,碰上了立刻按掉,趕瘟神一樣。

寧願看千篇一律的氣象。我總是想提早知道明天會是陽光滿天還是陰雨綿綿,熱些還是冷一點。有時候牽掛著,是不是氣象時間到了?放下手邊緊張的事,握著遙控器巡守各台。有什麼好看啊?氣象不就一種,難道這台報了明天出太陽,別台還能說下雨嗎?氣象也常常不準的嘛不是?眼睛在看,我的腦袋同時嘀咕。還有第三個不知打哪兒竄出來的同步旁白,真是無聊。

我確實覺得自己無聊。我們一家人都是。母親跟我一樣牽掛溫度,她最愛問,你那裡冷嗎?要不,就自問自答,現在十一月,好冷囉。對話從天氣和溫度開始。我不知道攝氏十五或二十度對她的差別在哪,她要如何想像十八度有雨,或者二十度微風拂面的豔陽天?那感覺那心情,對她而言實在太幽微,太遙遠。我要是抱怨老下雨下個不停非常非常討厭,母親必然頂得我無言以對。你回來這裡更慘,曬死你。我鍾意落水天,冷冷好涼爽。

母親喜歡下雨。熱帶的雨俐落乾脆,即使連下幾天,只有風涼水冷的舒暢,下得熱昏頭的人心情美美地,絕不憂鬱。母親無法瞭解,十幾天不見天日多麼了無生趣。她不知道現在的我愛太陽愛得要命寧願曬死。天氣和心情關係密切,我就是那種看太陽臉色度日的,無聊的人。

我喜歡陽光普照的好日子。清早醒來,金黃色的晨光從側窗湧入,窗簾和玻璃都擋不住那光和熱,如此滿室生輝,如此明媚,讓人心生讚美和感激。太陽底下的光影產生強烈對比,對比裡有濃淡不一的陰鬱。陽光不到的地方,有影子以及影子的層層疊疊。我喜歡光影的層次變化,早上,中午,它們悄悄拉長,變短,修改色澤。特別是冬天。日照那麼短,也許只是一個下午,或者上午的難得陽光。

遠處芒花新開,白得異常光潔。

卻不是全然明亮,樹蔭底下,屋旁背光的廢棄老厝。老厝上等早餐的貓在向陽的屋脊上。陽光曬瞇的貓眼,似睡似醒。受陽光眷顧的,美好的一天。那亮度讓人充滿希望,再多做不完的事,再累,也沒什麼大不了。哎,可惜,總是失望居多。那也沒辦法,誰教我住北台灣?有時我看那一路往南攀升的溫度,從烏雲到太陽的變化,不禁又羨又妒。

才剛入秋,連著十天的暗淡陰雨,下得人都快霉爛了。昏暗天色中起床,整個人沉沉地。沒有亮光,沒有希望,事物失去光影變化,就只是無趣的灰著。

某個灰雲壓境的天色中南下。火車剛開過台中沒多久,天色漸開,然後,有什麼從眼角閃了閃,埋首學生作業的我頭一偏,迎了個陽光滿面。像棵向日葵,屋頂上瞇眼的貓,我把人把臉整個的轉給太陽,一路迷迷糊糊曬到高雄。當年養的巴西烏龜也是如此這般,貓也是,我們都同樣眷戀陽光。

母親不理解。怡保總是好天氣。沒有對比,她很難想像我的病態依戀。她只對攝氏八度有反應。那是某年她和父親到北京經歷的最低溫。有時攝氏十一度的低溫我故意扣掉三度,她就會感同身受。真冷囉,那時北京也是八度,冷到頸都沒囉。我腦海立刻浮現她縮著脖子行走在頤和園的樣子,哈哈大笑。哎呀!怎麼從沒想到用「冷到頸都沒」來形容天冷呢?母親每有新奇的形象化語言,隨說隨忘,她的妙想只此一次。我立刻記下。

母親對十月的台灣天氣最有印象。那年她來,對五點天就暗去這事非常好奇。五點?馬來亞還很光哩,台灣的五點像七點。從此只要是五點左右打去的電話,她一定說,天好暗囉。我跟她解釋許多次,冬天跟夏天的五點天色差很多很多。她隨聽隨忘。五點就天黑的印象實在太深刻,除非她哪一年的夏天過來,否則五點天暗就成為說不清的無聊話題。

不無聊的我卻不太敢跟她聊。前陣子出了一本跟家族有關的書。家人面前隻字未提,當沒這事。書出沒多久小妹去了倫敦工作,家裡會逛中文書店的大患不在,我很安心。沒想到有一天五妹打來。真是天打雷劈,她發現那本書很醒目的躺在架上。她買了也讀了大半,跟大妹互通有無過。這傢伙覺得不夠過癮,一定要跟我討論細節。我的頭上烏雲罩頂,立刻端出大姐的架勢,威嚇兼利誘再曉以大義。真是不好的預兆。她少說十年沒讀過中文書,家裡訂英文報,是哪根筋不對逛到了中文書店?況且,父母親跟她住。啊,完了完了我完了。我的額頭很熱,快冒汗了。雖然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但這麼快還真是嚇人。唉,無膽匪類。

幸好,父母親完全不知情。我會做人的,書在office。雲端彷彿透出陽光。

還有後續。遠在倫敦的小妹收到風聲,命令我非得寄上。妳不會用海運吧?阿姐。那頭要脅得逞的奸笑。收線後我對著落地窗外的白雲藍天發呆,心情一點都不好,連她那裡天氣如何都沒問。自從小妹住倫敦,我開始關注歐洲氣象。她在跨國公司上班,偶爾出差。問候對方的天氣成為我們的開場白,例行公事。有一回我說這裡好陰冷。她把筆電端到窗口。哪哪哪,看外面有沒有很亮?令人想得發狂的陽光。她說倫敦的溫度在個位數,可是陽光好大好亮,一點都不冷。

妳第一天認識我們家咩?我們家沒有祕密的。我反覆推敲小妹的話,不知道為什麼,想起電影《明天過後》的場景。馬來西亞哪一天會下雪吧?

書寄去之後,她沉寂許久。透過二手資訊,我得知她非常光火,為我的書跟大妹吵架。我們只有一個爸,大姐這樣寫是什麼意思?

如我所料。

我不動聲色。某日,她又出現在電腦那端。若無其事從天氣開始。這開頭不錯。我們在視訊裡互相取笑對方,她說我像零度以下的流浪漢,穿了十幾年的家居服套了一層又一層,那顏色那破的程度,讓她一時辭窮。阿姐,妳的衣服,嘖嘖嘖!我不甘示弱,螢幕背後有致命弱點。妳看妳的房間像撿破爛的,那後面堆的什麼亂得要死。指著對方,在螢幕上大笑泯恩仇。

無聊的天氣。我們都喜歡大太陽。

她剛去時夏末秋初。多好的時光,涼與冷之間,乾爽,明淨。我這裡刮風下雨,灰濛濕涼許久,皮膚跟心情都冒霉斑。那時她還沒開始上班,接到電話大嚷,我在公園曬太陽,公園裡都是人和狗。誰說過倫敦老是灰濛濛的不見天日?我因此總是想像她在黯淡的光線下行走做事,大概頗為懊悔離家。跟父母親隔那麼遠,天天給家裡打電話,我想她絕對待不久。跟我不一樣,她太黏父母親,大概小時候蒸年糕吃多了,我要是有個這樣的女兒一定受不了。

可是母親就喜歡當年糕盤。她不在身邊,母親最不習慣,哪一天她沒電話,母親就連帶想起我好像很久沒音訊了。等小妹打回去,她就投訴,妳大姐很久沒打給我,不知道做什麼?小妹一聽,立刻催我,妳媽說妳忙到沒空跟她講話。我二話不說趕快掛了她的,跟母親大人報告近況。在電話之間奔波的次數多了,我忍不住諷刺她,妳存點錢準備在倫敦度過餘生吧?她說才不要,一個月沒有吃到媽的菜就頂不順,想起胡椒豬肚湯就流淚。幸好常有大太陽。

可惡。真想叫她把陽光傳輸過來。英國人為了胡椒這些驅寒暖身的香料成為殖民大國,說穿了,為的還不是香料裡明媚的陽光。小妹說起公園和狗。我想起校園裡數目不明,但肯定非常可觀的校狗。

天氣一好,狗族全聚在五館前的草地曬毛。我數過,最高紀錄九隻,黑黃花白一應俱全。還有放暑假前突然出現的少年雪橇犬,灰白色,非常俊美。四個月不見,牠豐潤許多已長成壯丁,表情和善而自信,沒有初來時的狼狽和警惕,遭遺棄的畏縮不見了,那身皮毛讓陽光撫得油光水滑。大概太溫暖了,叫牠們,連眼皮也不抬一下。我喜歡在陽光明媚的日子,看到貓狗日光浴,彷彿曬的是我。狗是天氣的探測計和顯示器,要是沒有牠們對陽光的熱情擁抱,校園應該單調很多,豔陽天的快樂必然大減。

匆匆便十一月。中壢的十一月不是人過的,又濕又冷。倫敦的溫度也轉眼溜到個位數。我說很冷了吧。一點都不,小妹推一下眼鏡,室內有暖氣,外面涼涼地很舒服。這不是母親的口氣嗎?架著黑框眼鏡的她看來瘦了一點。咖哩吃多不怕冷,體內好像裝了暖爐。當年我也這樣,同學穿外套,我還是短袖一件風裡來風裡去,多冷都沒事。第二年開始縮頭抱胸,口氣再不敢囂張。

幾年前小妹曾在倫敦近郊讀書,十一月她披著薄風衣,同學都說這馬來人厲害怎麼如此耐冷。馬來人太陽曬多辣椒吃多,當然不怕。記得小妹當時這麼說。跟我不一樣,她對身分無所謂,馬來人就馬來人嘛。要是我一定更正,馬來西亞華人。她長得高頭大馬五官深邃,髮色偏黃,跟英國同事合照,一點都不顯小也不東方,彷彿生來就在那裡。英國人羨慕她有一身淺褐色皮膚,赤道陽光打的漂亮底色。

赤道不下雨就是熱死人的太陽,馬來西亞新聞還每天煞有其事報氣象。這才是貨真價實的無聊。返馬看氣象不由得暗罵神經,報什麼?不就攝氏三十度上下?有雨。陰天。多半大太陽。

可是濕冷的冬天裡,我還真是想念南方的陽光。陽光底下那些會說故事,以及說著故事的,層層疊疊的,光影。

【2008/01/06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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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 落葉之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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