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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故事與新聞》權力之前的甜言蜜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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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與新聞》權力之前的甜言蜜語
【聯合報╱楊照】
2008.01.09 02:47 am
 

老李爾王將他的三個女兒叫到跟前來,對她們說:「我老了,應該將王國交給有活力的年輕人,但我不打算平分國土為三塊,告訴我,你們誰最愛我,最愛我的人,就能夠得到最大的領土!」

大女兒、二女兒快速回應,表達她們對父親的摯愛與忠誠。可是小女兒考蒂莉亞卻有完全不同的表現,她退到一邊,低聲說:「我能說什麼呢?愛,並保持沉默。」

父親要考蒂莉亞說,考蒂莉亞只回答:「我很確定,我的愛勝過我的舌頭能表現的。」

父親越來越不高興了,要考蒂莉亞聽聽兩個姊姊說了那麼多動人的話,想辦法讓自己也仿效,說說有什麼理由,爸爸應該給她比其他兩位姊姊更大塊的領土?

考蒂莉亞只說:「沒有什麼理由。」李爾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有?」

「沒有。」「沒有理由就沒有領土!你給我說!」李爾王真的動怒了。考蒂莉亞回答:「我只能按照我的本分愛你,不多也不少。」

老李爾平日最愛這個小女兒,他心軟了,不可能真的什麼都不給考蒂莉亞,他轉而用近乎哀求的方式說:「你多少說一點什麼吧,才不會損傷到你的繼承利益啊!」

考蒂莉亞說:「父王,你生我、養我、愛我,我依照適當的方式回報你,服從你、愛你,尤其重要的是尊敬你。」還是沒有一點李爾王想聽的甜言蜜語。李爾王指責她:「你的心那麼年輕卻那麼硬?」考蒂莉亞回說:「那麼年輕所以那麼真。」

這是莎士比亞《李爾王》開場的經典對話,從這裡展開了文學史上最感人的悲劇。疏離了小女兒的李爾王在大女兒、二女兒的算計下,逐步失去了權力,失去了愛,失去了尊嚴,最後失去了性命。

考蒂莉亞不是因為心腸硬而那樣回答。她代表的是在權力誘惑前的正直。換作其他場合,在沒有繼承權力考量時,考蒂莉亞或許也會對父親直接表達她的愛,然而當父親以國土大小為誘惑時,考蒂莉亞反而除了「適當方式回報你」以外,不多說什麼。多說、多表達的任何愛,在那個場合中,包括說的人和聽的人,誰都弄不清楚究竟是真是假。那樣的表達,最後只會帶來虛假的交換算計,必然壞了人與人之間的真情。可以為了領土權力而膨脹愛,那麼有一天自然也就可以為了領土權力而放棄愛。

最近看到李登輝先生,我總想起莎士比亞整整四百年前的洞見。能夠為了權力而甜言蜜語的人,很快也就會在取得權力後,將他的甜言蜜語收回,並無情地對待權力被抽空了的老人,讓老人空留怨嘆與憤怒。李爾王經歷的痛苦悲劇,李登輝顯然也經歷了。

【2008/01/09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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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 落葉之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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