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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宅男浮世錄6》哥兒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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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男浮世錄6》哥兒們
【聯合報╱裴在美】
2008.01.27 03:29 am
 

說來也奇怪,不知怎地他的生活突然有了重大的轉變,多年來一直保持著的封閉,竟然輕易地就這樣改變了。現在,他每個周末都固定與一圈朋友聚餐。有時就他們幾個男人,有時有人會帶眷參加。偶爾周日當中,也會被拉出去吃個午餐,喝杯咖啡什麼的。也像大部分男人那樣,他開始有一群經常混的哥兒們了!這在他過去人生的任何一個年齡階段中,都是不曾有過的。因此格外感到新奇的興奮。儘管大部分時間他只是緘默地坐在眾人當中,對他們持續發表高見卻無力影響的事物──包括房價、股票、車價、政局、老闆……幾乎全然提不起興趣。即使眾人笑鬧起鬨,他最多也只是靜靜地微笑。但不管怎麼說,他確實感受到獨處所無法擁有的某種快慰;彷彿冬天裹在身上的肥大羽絨,溫暖、輕鬆又自在。

他於是開始鼓勵其他拒絕社交的網友:「看吧,這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們極可能並非天生的孤僻,只是對人比較挑剔。一旦有合適的朋友圈子──就像這種自然、毫無壓力的聚會,其實是不會排斥的。」

結果得到的回答卻是:「等你和那批新朋友的蜜月期過去,再來冷靜地談這個問題好嗎?」「也許你其實是個不甘寂寞的傢伙!」「你這是在炫耀還是幹嘛?對我而言這樣的朋友圈其實根本是虛偽的同義詞。」

當然也有人寫說:「好羨慕你喔。很想試試看。可以介紹我加入嗎?」

他自然沒法讓網友也加入,因為這幫哥兒們其實是很扎實的同學關係。他跟老薑是小學同學,其他的幾個則都互為中學或大學同學。所以整批人都同樣年紀,有半數也像他一樣仍舊保持單身。大概便是出於這樣的同質性吧,才可能如此的黏合。

但就在最近,有件傷腦筋的事兒來了。哥兒團正籌畫一次大型的團體旅遊。幾個騷包的傢伙這次決定大搞,提議玩一周由基隆、廈門至海南島的郵輪行。其實說穿了,就是老薑工作的那間旅行社在搞促銷。但價錢開出來,他還是感覺貴了些。「如果預算不成問題,這應該是個不錯的旅遊方式,聽說跑這一線的郵輪都像『太子妃Princess』那樣豪華哩。」幾個網友的反應很熱烈,還幫他上網查詢各種資料、比較價錢等等。當然也有人酸溜溜地寫說:「我老爸上次坐郵輪回來,說簡直就像集中營,發誓再也不去受那個罪了!」

但他心裡真正嘀咕的卻是,一想到這麼多天要跟一大群半生不熟的人包括他們的太太孩子、老爸老媽耳鬢廝磨地相處,頓時便心生畏懼起來。錢反倒不是太大問題,因再怎麼也不過就這麼一回嘛。

老薑看出他的顧忌來,立刻加以開導:「都咱們哥兒們你怕什麼?還有一批咱的小學同學。你要還怕生,乾脆帶拉幾個自己的熟朋友。對了,我們還剩十幾個艙位,大家都在幫忙找人。你不是有滿多親戚?這種郵輪最合適大家族團聚了。」就這樣,老薑不僅輕而易舉自動地把他列入名單,並且還攤派上他一個拉人加入的任務。

自從肩負起這件差事,他白日掛慮不說,連半夜睡覺也會忽然驚醒,腦子立刻插播這件大事。這使他不得不列就一張名單,浩浩蕩蕩幾乎整個家族成員都上了,連九十歲的六叔公也沒放過。但及至於拿起電話來,卻又茫茫然不知如何開口。他遂又伏案寫妥一張稿子,反覆背誦,直到流暢的程度讓自己感覺不輸任何一個推銷員。這才敢拿起電話──當然第一個打的是爸媽。「……郵輪的旅行方式在國外行之有年……但它的好處到底是什麼呢?不必舟車勞頓各處去跑,輪船自動把人送至不同景點。儘管是五星級旅館的設備和招待,卻全都包在船票裡面。最合適家族團聚,上至高年下至稚齡小兒……」

爸媽不耐地打斷他:「我們家的人都很會暈船,你連這個都忘記?最好你都不要去,免得半路弄出病來!」這才想起,自己有個要命的暈船毛病。大學時去金門,在船上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嗐呀!老薑急得把腦袋使勁往後一仰:「你別林黛玉了好不好?拜託。那是什麼時代的破船嘛!怎能跟這種大型豪華郵輪相比?」

無奈,他實在怕透了暈船。這次,就這唯一的一次好嗎?真的是對不起啦。

說也奇怪,哥兒們與他的交往,就這樣頓時冷清下來。他算著日子,明明郵輪旅行都結束幾個星期了,卻依然沒有他們任何一人的消息。電話、手機,瞬間彷彿啞了一般。

他的生活遂又不明所以地,說變就變,驀地回復了以往的沉靜。

【2008/01/27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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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 落葉之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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