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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病人現形，哇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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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文／紅月】 2008.02.12 01:42 am

已是半夜十二點半，病人的女兒跑了出來：「小姐，小姐，我爸爸…」我們跑了過去，只聽張爺爺大喊大叫：「這是什麼鬼地方？」 我在區域教學醫院工作三年多了，因為病房分科少，所以我所服務的內科病房，就住了許多千奇百怪的病人。 酒精戒斷症狀發作 他匍匐前進找敵人 某天我上大夜班，半夜兩點時分，我從病房出來，看見遠遠的走廊盡頭，有個矮小的人影在晃動。我皺起眉頭前去察看，發現是病人張先生，正赤裸著上身，只穿著一件海灘花短褲，在地上匍匐前進。「張先生啊，你在做什麼？」我蹲下來問他，他豎起一根手指頭說：「噓，我正在勘察地形，這裡有很多敵人和山豬。」 同事小美聞聲，從護理站探出頭來笑著說：「妳別理他啦，他酒精戒斷症狀發作，這兩天都是這樣。」原來是這樣，想想不放心，我又問他：「張先生，那我是誰？」 他瞄了我一眼：「妳是後援部隊，快回去煮飯。」路過的另一個同事小雯聽見，笑翻了：「哇塞，妳跟他同一隊的啊，快去換衣服。」我白了她一眼，我是怕他把我們當成敵人，才這樣問他耶。結果，他就這樣在病房約七十公尺的走廊上來回巡邏，也不回自己病房、不進別人病房。 我們在護理站旁放了一張椅子和一杯水，他累了就到椅子坐一下。一直到了五點多，他才回病房呼呼大睡，早上主治醫師來查房，還以為他昏迷了，哪知道，他是累壞了。 他心肺肝都出毛病 醉倒送醫拒絕治療 又有一天，我上大夜班，半夜一點多，急診處打電話過來，說要收一個喝醉倒在路邊，被人送來的病人上來，從抽血報告看來，他的心、肺、肝都有問題。電話裡我問：「那他的家屬呢？」「我打過電話，他們說他常常這樣，都不願意過來。」急診護士回答。 病人上來後，雖然醉得厲害，但還可以對話。我看到他左手臂上刺滿了龍，也有好幾條割痕，就告訴他：「你身體不好，要戒酒喔。」他幽幽的回答我：「因為心情不好，才會喝酒啊。」值班醫師瞇著睡眼來看他，開了點滴和一連串檢查。我替他打上點滴，跟他說：「明天要檢查，先睡吧。」他點點頭。 我因忙碌，到早上六點才去看他，結果棉被在床上疊得整齊，點滴還沒打完，卻已被關起來。更誇張的是，點滴針拔起來放在桌上，地上完全沒有血跡。我叫醒隔壁床的病人，問他：「你有看到你隔壁的病人嗎？」他搖搖頭。我嘆口氣，通知值班醫師，他說：「虧我還爬起來看他，他要是不好好治療，下次就會死在路邊了。」一直到我下班前，我都找不到他的家屬；這一切，只好交給社工去處理了。 我也聽說，中風的病人有些會意識改變，但我卻第一次見到只有在晚上才會性情大變的病人唷。張爺爺已經住院五天了，個性溫和，認真復健，無力的左腳用拐杖支撐著走路。在我上大夜班的那天，大約半夜一點半，他太太跑出病房說：「小姐，小姐，快看看我先生。」 我們跑了過去，只見張爺爺對著拉上的鐵製床欄拳打腳踢，棉被枕頭丟了一地，口中一長串大聲咒罵著：「媽了個巴子……」他的外省口音實在太重，我們只聽懂前面那句話。「他不認得妳嗎？」我回頭問他太太。 中風病人揮左勾拳 半夜大鬧白天安靜 同事小美走近爺爺，想摸摸安撫他，卻差點中了一記左勾拳，她連忙跳開。而張爺爺注意到我們，拿起拐杖對準他太太丟了過去：「他媽的！妳們給我站好……」又是一串罵人的話。正當我們還在發楞時，隔壁床的病人開始抱怨：「小姐，這麼吵，我怎麼睡啊？明天我的血壓會升高耶。」 好吧！好吧！我們連人帶床，把張爺爺推到護理站正前方的治療室，用約束帶把他的四肢約束好，再用棉被把床欄包住，我們真的很害怕他會受傷，但他卻用腳踹床欄，還高聲喊叫，一直到了早上五點半，才沉沉睡去。 早上主治醫師來，看見床上的約束帶，可不高興了：「妳們幹嘛綁我的病人？」「昨天晚上，張爺爺大吵大鬧，我們怕他會下床。」我委屈的回答，但主治醫師看著正在吃飯的病人，怎麼也不肯相信，所以問他：「張爺爺，我是誰？」張爺爺抬頭看醫師：「唉呀，吳醫師，你早啊。吃過飯了嗎？」這…… 到了晚上我來上班，小夜班的人問我：「聽說張爺爺昨天很吵？」我點點頭。她不解的說：「不過，白天班和我的班都好好的啊，吳醫師還想讓他出院。」正當我們說著話時，已是半夜十二點半，病人的女兒跑了出來：「小姐，小姐，我爸爸……」我們跑了過去，只見張爺爺用拐杖揮倒桌上的水瓶，左手把床簾扯下一半，大喊大叫著：「這是什麼鬼地方？」 他女兒靠近他說：「爸爸，你怎麼……」話還沒說完，病人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右手就要朝她的背搥下去，我們連忙抓住他的手，用了五個人的力氣，才把他的四肢給綁好。「天啊，不可思議。」小夜班的人驚嘆道：「難道爺爺是狼人嗎？晚上就會轉性？」病人的女兒驚魂未定，問我：「我爸爸怎麼了？」我怎麼知道？ 早上吳醫師來，有了他女兒當證人，他只好說：「那找身心科來看好了。」問題是，他得半夜來看才有用，白天的張爺爺就是個和氣的伯伯，所以身心科說，睡前開點鎮定劑好了。而在我要求下，小夜班在他吃完藥後，就把他綁了起來。 到半夜一點，我路過病房，聽見「咻啪，咻啪」的奇怪聲音，進去一看，只見張爺爺已扯斷雙手的約束帶，正用棉被當武器，丟向隔壁床的病人。「你幹什麼啊？張爺爺？」我抓住棉被問他。「她很吵啊，我睡不著。」他理直氣壯的說。 洗腎奶奶要換房間 害怕老頭子來看她 「老天爺啊。」我想：「隔壁床的奶奶可是完全不會說話和打呼，只是偶爾呻吟幾聲，有比你吵嗎？」為了奶奶的安全，我們只好又讓張爺爺去睡治療室。這個伯伯的奇怪問題，聽說持續了一個星期才自己好，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還有一個可愛的洗腎奶奶，她在一個三人健保床的靠窗床位上，一頭銀髮，有個越南看護阿紅照顧她。某天晚上九點多，阿紅跑來找我：「奶奶在生氣，說要換房間。」我走進病房問她：「為什麼要住別間呢？」奶奶用閩南語說：「老頭子來看我，我不要啦。」 我問阿紅：「奶奶跟阿公吵架嗎？」阿紅面有難色的回答：「阿公三年前已經……」她指指天上。原來阿公已過世了，那奶奶看到什麼呢？這時剛好在隔壁床的小美，掀開床簾說：「李奶奶，阿公剛剛站在哪裡？」「就在那裡，就在那裡啊，剛剛走啊，唉唷，我要回家啦。」奶奶指著床尾，我傻了眼。 晚上是沒有空房間可以換的，我只好對奶奶說：「奶奶，我們開著燈睡吧，然後，我會跟阿公說，叫他不要再來。」「有影無？阿公說他要喝魚丸湯……」奶奶終究還是被看護哄睡了，我卻想著，這種事要怎麼交班才好。 隔天下午，奶奶的女兒正帶奶奶散步，奶奶看到我就說：「真不好意思，昨天麻煩妳了。」我笑著搖搖頭，又聽見奶奶用客家話不斷的在說話，我於是問她女兒：「奶奶說什麼？」她苦笑：「就說我爸昨天來看她啊，交代她什麼事，現在不肯回病房休息。唉唷，我已經請我大哥去給我爸上香了，怎麼搞得還是講個不停？」 此時奶奶忽然拉著我的手說：「那魚丸湯有煮沒有？」她女兒恍然大悟，拿出手機說：「對啦，對啦，爸就愛喝魚丸湯，不知道大哥有沒有買？」到了晚上，李奶奶沒再吵鬧，倒是阿紅很怕，她說：「阿公很兇的，以前會罵我。」我趁機跟她說：「那妳不要再亂跑啊，免得阿公生氣。」 這些有趣的病人，給了我很多驚奇，我就這麼寫下了。 【2008/02/12 聯合報】@ http://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