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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眼鏡

【聯合報╱楊年熙】 2008.02.20 02:58 am

她常想，上天畢竟是仁慈的，當一個女人年華老去，先老的是眼睛。在視力降低，卻還不到需要戴老花眼鏡時最是幸福，每天攬鏡自照，白髮和皺紋皆不明顯，整體上還有些成熟的風韻，即使胖點，也算得上富泰健康。因此腦海裡帶著寬厚的鏡子給予的假象，愉快地出門，和人說話，抬著一張光滑成熟的面龐，為自己的依然年輕自豪，殊不知人家在悄悄細數雀斑和眼角紋。這種落差也成為和人相處的潤滑劑，半老女人得以攀著青春的尾巴繼續風流一陣。 直到有一天，埋怨電腦屏幕越來越差，字體放大還是嫌累。好心男同事畫圖說明眼睛老化的過程，她斜著眼恨他多事：我們二點零的，老什麼老！眼鏡畢竟還是配了，第一次戴上，低頭一看，兩條肥膀子，著實嚇了一大跳！想想老花眼鏡基本上是放大，也就釋然，只是以後照鏡子多了份疑心，拉著女兒在一旁對比，到底真相在哪裡？人我之間相差多少？ 老花只是三十公分近處模糊，從鏡片上抬起來世界清明，若戴著眼鏡走路則得防著下樓梯打踉蹌，這麼低首抬首，拿上取下間便現出了老態。但向來看得開的她倒是覺得從眼鏡上方看人別有風情，可以趁機把眼睛睜大一點，減少些眼皮鬆垮的效果，像曾經演過《紅色娘子軍》的退休演員那樣。半月形細條眼鏡滑在鼻樑下，也正好遮掉了眼泡。 這段時期，一般事務不需要戴眼鏡，包括在家裡粉刷油漆。她信心十足地完成了一條走道，這還難得了人？後來戴上眼鏡一看，白牆居然是花的！重新來過功夫太大，家具和畫擺回原位，分散注意力，也就差不多了。何況，來家的同好多半都是老花眼，不是的大概也不好意思就說你家牆花吧。她自己是絕對不會拿看三十公分近處的眼睛去看牆壁的。眼鏡內外各有天地，只要想得開，河水不犯井水，相信自己的真理即是。 眼鏡是身外之物，有了就會丟。一天在辦公室，離座一陣後回去繼續工作，眼鏡一戴，視線模糊。這麼快就要升級了？這一驚非同小可，說不定身體有問題吶！取下來仔細觀察，有點懷疑鏡框好像不是同一形狀，又不確定。問對面同事，你看我戴眼鏡是這個樣兒嗎？得不出所以然來。想了一圈，無人新配老花眼鏡呀！老闆動了眼科手術，回到無鏡階級，先已將他排除嫌疑名單。但一一詢問，遞減之後只剩下他，再經查問：消息靈通者說他矯正了近視，但老花追了上來。敲門進入老闆個人辦公室，他從電腦上抬起頭來，鼻樑上架著女同事的新眼鏡！老闆十分鎮靜，一言不發，若無其事地和她換回眼鏡。這中間究竟怎麼回事，她懶得研究了。 【2008/02/20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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