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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樓梯間的貓

◎孫得欽

一條繩子，一盞燈，或者說，一粒燈泡，一個人在裡面，男人，他的腳，渾濁的空氣，昏暗的光，他的腳在煙霧裡晃來晃去，他想再上去一點，再上去，但他掉下來，上去是那麼難。他決定去買菜，買菜用不上繩子，他把繩子換成了袋子。

一隻貓蜷在門口，樓梯間有一扇窗，有時窗有很亮的光，貓會趴在窗台上。他丟了一塊餅乾走下樓梯，出大門時聽到一句話：後來你怎麼辦？

貓聞了餅乾，舌頭去舔了舔，一腳踢開，蹲下來偷偷看著，又撲上去，反覆幾次，玩膩了就走開。女人揮別幾個朋友，從大門進來，收起與人相處的微笑，短靴在空蕩的樓梯間發出叩叩聲響。她看見餅乾，皺了皺眉，拿面紙撿進屋裡丟。

她又出來，拿著一碟牛奶，貓咪乖順地喝。手指沾上了些牛奶，黑色的指甲油折射著微弱的光。

她的嘴是紅的腿是細的裙是短的眼角是尖的，她卸了靴子卸了裙子卸了背心卸了內衣卸了妝，女人的歲數比男人重要，女人的音樂比男人的多，她有一些善於製造傷口的朋友，但她自己不是。電風扇下緣用線吊了一隻綿布飛機，風扇一開，左右來回，那飛機也就晃呀晃盪。沒事的時候她會這樣看上一整天，並且覺得一點意思也沒。

男人進了大門，踩上樓梯，見餅乾已經不在，摸摸貓的頭和下巴。他提了一袋食物，馬鈴薯，紅蘿蔔，一顆洋蔥，幾束他始終分不清的綠色蔬菜，又回到煙霧之中。這袋東西他不曉怎麼處理，不知貓吃不吃這些。他放下袋子拿了繩子，在天花板中央的燈泡上頭繫了個結，繩子長長垂下來，垂到他臉前。像他直直垂下的手，垂下的腳。

他把繩子穿過袋子提手，打了他唯一會的那種結，一袋東西就在燈下晃盪起來。他想不通為什麼要這樣，但他看著看著，發現吊袋子總比吊脖子好，他在避免某些事情發生，事實上，幾乎避免任何事情。

一句話，飄在空氣中，攪散了那些煙。好悶啊。牆壁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自言自語嗎，還是對著電話，或者房裡有其他人，不管如何，是在說空氣吧，這空氣的確好悶。透過牆壁發出聲音的女人長什麼樣子？

女人把眼光移開飛機，她或許藏有一點渴望，想在飛機裡找到一些什麼，但總之什麼也不在那裡。她早就發現了。

她穿了點衣服，開了門，貓咪趴在窗台看外面，光很亮，她也走去一起看。她需要一點身體展示，或者，至少來點言語交換。自己如果是隻貓不知會在這裡看些什麼？身後有人開了門。

男人看見窗邊有一人一貓，就站在門邊繼續看。女人轉過身來。

別再丟餅乾了，牠不吃的。女人說。

光從那裡打下來，女人從那裡走過來。因為背光的緣故，沒人能肯定男人是否看清楚她的臉。●

自由時報-97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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