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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紙機的話語

作者：蕭瑤

陰冷的天氣有彷彿帶著詭異的笑。我躲在書房，想做些雜事。正好隨手把一些紙張丟到碎紙機裡，喀啦的機器聲弄得蕩蕩然的迴音，屋子裡某塊角落似乎在進行工程。

　　「你在湮滅什麼證據？」厚重的男音與一陣腳步聲從身竄出。

「嚇我一跳！」「不過就是一些用過的紙罷了。」

　　「我來看看你，窗戶不要開那麼大，你不怕吹到風嗎？感冒的女人！」丈夫半嚴肅半開玩笑地說。

我背對著門，趁著他出門之際，屋中只剩我一人，突然有種想要整理一切的欲望，書房中的碎紙機上堆疊著數個月來用過的紙張、寫過的詩、重複印過數遍的論文、隨意的心情塗鴉，還有當時的一滴滴腦汁與心血。打開機器，撕一張碎一張，我彷彿看到自己積累的歲月，起伏的心情，都一一被化成烏有，在嘎嘎的轉動聲中絞成細碎的長條，被轉輪滑動到垃圾桶內部陰暗的角落，而那卻是從我自己體內誕生的文字，最後也被我自己的雙手送入最後歸葬的處地。

我好像看到自己的一生在虛空中僅僅剩下一幅畫面，在生與死的中陰交界中，成為自己唯一的符號，而那幅畫面竟然可能是教室裡，舉著白粉筆，攤開書本，正在滔滔不絕自以為是地談論著人們稱之為「學問」的東西。我開始亂想，不知道當一個人死後，腦海中的學問可以稱出多少重量？能不能比黃金重？比石油貴？比歷史長久？可是，在我身邊的人們，每個人不都是用一個畫面來寫自己，用一種姿勢來表現一生嗎？

「人生不就是如此嗎！」朋友在電話那端嘆了一口氣，「還能如何？」

我還想如何呢？如果有多重的畫面來述說我的人生，我最想要什麼樣的畫面呢？

　外面陰雨綿綿，冬日的雨濕得滲入房裡，滲進心裡，冬日的午後，最好是燒著雄雄的爐火，在屋內點一盞燭燈，燒一團香，讓屋裡圍繞著香的氣息，讓靈魂也飄揚起來。

　想過去，想未來，躺在沙發上看天空，發呆。這正是一個感冒的女子唯一有力氣做的事。我常常太忙，忙到一天可以工作十七、八個小時。感冒或許是身體的自然調節功能，叫我，應該休息了。

我就這樣在沙發上殺死了我的一天，把手中的歲月再撕去一頁。生病，最令人生氣就是腦袋空空，進入遠古時期混沌狀態，所有事情暫時當機，彷彿在腦海裡撈也撈不起來本來應該做的事情，或許，老天在教我一件事「放下」。

於是我開始動用我還可以動的心思，想著自己。然後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找一些可以做的事情，然後，又嘲笑自己，一定要如此勞碌嗎？有什麼事情是一定要做的，不做又會如何呢？空中似乎有某種笑聲，笑我呆。難道我不能學會在事外看人世，潛藏於人世間卻不染凡塵嗎？人的毀謗與誤解有那麼重要嗎？人們的內心世界豈是我管得了的？如果說，惡念是一顆種子，會長出惡氣的果實，破壞自己修行的磁場，那麼，所有的心中之善或心中之惡，最後回到河流的根源，那就是發出意念人的心。

心中有惡的人自然而然會破壞自己的磁場，心中之善也自然會增光自己的磁場，所有是非，都從自己的心出發，繞了地球一圈，還是回到原點，那還有何恩恩怨怨，恩怨最後的受益（受害者）不就是那個發出意念的靈魂嗎？

如果人生這一幅畫的色彩是光明或黑暗，都從心揮灑而出，看畫的人不一定是自己，或許是天地，也許是稱之為真理的主宰，但總而言之，下第一筆的那隻手還是自己。

　　手中還殘留許多的紙，等待排隊進入碎紙機中，我緩緩地把一張張過去送入碎紙機，機器喃喃低語，像說也說不盡的長河。鵱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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