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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文/黃朝翊】 |
2008.04.01 02:06 a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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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忍不住問母親,為什麼要「等一下」?這時,百感交集的母親淚如泉湧,娓娓說她從小被人戲謔「臭耳聾」,因此很自卑…
父親是十二星座中最多情、浪漫的雙魚座。他與母親結婚三十多年來,母親覺得他勤奮工作,對家庭照顧得可圈可點,但他思想保守,外表冷冷的,別提有什麼生活情趣可言。
她輕度聽障聽無
請問芳名只笑笑
他的協調星座正是「個性強悍不妥協」的天蠍座,聽說天蠍座的女人最難纏,母親即是不折不扣的天蠍性格。
想當年,他們相親不到半年,高中畢業的母親就嫁給僅小學畢業的父親;因父親與母親相差八歲,他們的婚事當時還遭部分親友反對,只因父親七歲時,奶奶就過世,爺爺也跟著離去,失去雙親的父親,多多少少得徵詢親友看法。
其實,在兩人尚未謀面時,媒人已偷偷把母親在外地工作的住址、姓名、相片拿給父親,並鼓勵父親先通信當筆友,因為母親喜愛書寫。沒想到母親這份嗜好,竟讓父親遲遲不敢下筆,只能每天凝望母親的相片,這是住在一起的伯母最常提及的。
相親後,母親因有輕度聽障,兩人第一次同遊時,父親不知此現象,常覺得母親答非所問,只好把母親的一些窘狀告訴大姑姑,卻被大姑丈罵了一頓:「人家都沒嫌你,你還嫌人家。」
原來,母親的委屈是父親輕聲問她:「請問芳名?」輕度聽障的母親聽不清楚,當時只是笑笑,如果靠近一點大聲說,她也許聽得到。父親又問:「妳貴姓?」母親的回答卻是雞同鴨講。加上母親先天心臟不好,不適合登山,老是氣喘吁吁的,又被父親冠上病體虛脫,連視力也不佳。
看電影要走後門
進夜總會走廚房
父親一連串的憂慮,卻被大姑丈駁回;對母親印象極佳的大姑丈,鼓勵父親再接再厲。於是,父親再度打電話約母親出遊。起初,母親接了電話卻沉默不語,遲疑了一會兒才說:「請等一下。」數分鐘後,母親才答應父親的邀約。
他們見面時,父親忍不住問母親,為什麼要「等一下」?這時,百感交集的母親淚如泉湧,娓娓說她從小被人戲謔「臭耳聾」;求學時受盡苦楚與不便,常遭輕視取笑,因此很自卑;她多愁善感,於是常用書寫、閱讀來填補孤獨,心想這輩子不可能有知心人會接納她的殘缺。聽了母親的告白後,父親反而更常約母親見面。
父親算是發揮了多情浪漫的個性,母親卻自嘲當年的憨呆。那時父親常約母親到圓環附近的遠東戲院看電影,聽起來似乎很浪漫,但結果是父親的姪女在戲院裡售票,父親先從後門進入找人,再由姪女帶位到「免費的特別座」。一場沒有對號入座的看電影情況,就在抱歉聲中,不斷挪換位子,母親竟然不曾有怨言。這是母親自嘲的甜蜜往事。
除此之外,母親也爆料,說是覺得最糗的。因父親的好友張叔叔,在當時頗為知名的狄斯角夜總會當廚房領班,父親約母親前往聽歌,母親心想「夜總會」是多高級的享受啊,於是穿了自認為最美的公主洋裝赴約,父親看了非但沒有讚美,還問她:「妳覺得穿這樣很漂亮嗎?」「妳只有這件衣服嗎?」
當時母親聽不出話中有話,還默默的跟著父親。這是她第一次上「夜總會」。
她情書寫三大張
他沒勇氣提起筆
抵達時,父親先到廚房找張叔叔,叫她站在熱烘烘的廚房外等著,然後,再帶她穿過忙碌的工作人員,以及油膩的通道,引來許多投注的眼光,害她頭也不敢抬起來。張叔叔就帶著他們站在昏暗的角落欣賞表演,小野貓、陽帆、劉明穎、李亞萍等歌星,都是母親當時才認識的。母親數落著上百次的戀愛情事,還直說:「這就是所謂的情調,你們說好笑不好笑?」
父親也含蓄不多話,有一天母親偶然發現一本寫了篇篇抒情文的筆記,字跡端正秀逸,父親靦腆的說是從報紙上抄寫的。原來青春年少的父親,因雙親早逝,思念親情的溫暖、渴望情感的溫潤,只能透過抄寫報紙上的文章來抒發。於是,母親常常寫信給他,希望能藉著文字多了解父親。
母親每封信洋洋灑灑的寫了三大張,無奈不善於表達情感的父親,始終提不起勇氣回信。逼到最後,母親生氣了,父親才回了一封她期待已久的情書。那封情書沒有溫柔的稱呼,也沒有情話綿綿,卻是母親至今唯一的珍藏。
母親常說父親沒什麼可嫌,也沒什麼可誇,相親、結婚、生子,不就是人的一生嗎?
父親努力賺錢養家,母親忙著相夫教子,笑中有淚的歲月,倒也過了三十多個年頭。
父親退休了,今年我們打造一塊「金牌司機」獎牌,感謝父親無怨無悔的付出;聽障的母親也肯定父親平凡的愛、淡泊的情,讓年輕的我們,重新檢視愛的真諦。
【2008/04/01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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