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發言人 (下)
2008/4/29 | 作者：笑笑生/文 吳炫三/圖
在批價櫃台前，我面無表情累癱在候診長椅上，癡呆望著門診大廳液晶螢幕 閃爍，裡頭正播放著Pony拿出口袋中的新聞稿，兀自開起露天記者會的畫面。
打開手機，拭去淚水，我拖著沉重的步伐迎向即將引爆的醫糾戰場。
急診室外充滿濃厚煙硝味，幾名吊掛點滴留觀的病童，生平沒看過這種陣仗，嚇得蜷縮在被單底下哭爹喊娘的，讓焦急的急診室醫護人員及家屬上前安撫。這一幕宛如傳統菜市場，竟鬧哄哄成一團。少數睡夢中的病患及家屬，還不知發生何事。
平日醫院操演的各種公安意外演習，在此時看來都很假。唉，紙老虎經不起一搓。
急診室外，兩名警衛跟記者群吵了起來，雖然警衛們體型壯碩，拿起警棍亟力維持秩序，但老虎終究難敵狼群車輪戰攻勢，逐漸敗下陣來。
水果日報的駐地記者John大聲斥責：「不要妨礙記者的採訪自由。你們醫院可以讓病患被人活活拖出去打個半死，為何就不能讓我們拍照？叫發言人快點出來！……」
不過，說也奇怪，翻翻記者協會最新的通訊錄，縣內何時有這麼多家媒體存在呢？不知名的媒體朋友紛紛加入口水戰，一起落井下石、火上加油，好不熱鬧。但同是新聞科班出身的我，可以體諒他們背負沉重採訪則數的壓力，若不炒作新聞，將無事變小事，小事變大事，過年期間的偌大新聞版面，說真的，還真難填補呢。
「醫院草菅人命，沒天理，還我兒子的命來！嗚……」病患的母親及胞姐哭訴，聲淚俱下，聞之者莫不掬一把同情之淚。
我真怕母女倆會哭倒醫院的大門及圍牆。這呼天搶地的場景，只可惜我沒時間用DV拍攝起來，將帶子寄給不能臨場感受的父老鄉親「震撼」一下。電視新聞上經常可見的醫療糾紛畫面，在本院真實上演，只差家屬沒丟雞蛋、撒冥紙、拉白布條抗議了。
不知何時，立法委員Pony（黑幫大老）的黑頭轎車、幾輛SNG轉播車駛抵醫院大門口，在縣警察局局長的陪同之下，Pony、立委助理眾人走向急診室外；Pony拿出口袋中的新聞稿，兀自開起露天記者會來，完全無視於這裡是醫院，理應歸「本院管轄」；也或許，這群官員早已經跟本院高層用「專線」溝通過，僅我這名陣前小卒，一人不知而已。當然，嗜血的記者群就像蒼蠅看到肉，紛紛轉移目標，期盼案情有新的發展。
新聞稿的大意是說：在警方鍥而不捨的緝捕之下，動手行兇的幾名罪犯已經被逮捕了，全案進入司法程序，由檢察官偵辦，基於偵察不公開，不便說明。仍是官話一堆，沒有人真的相信，但明日報紙肯定照登。
警察局長接著說：「病患黃先生目前亟需靜養休息。至於新聞照片部分，再委請院方提供。大家辛苦了，這裡備有茶水。」咦，這該是醫院發言人的台詞，怎麼局長越俎代庖。但不管如何，半途殺出的兩名程咬金，總算暫時解了醫院之圍。
當眾人散去，看看手錶，已是晚上九點了，肚子餓得發痛，但心更痛。我不忘遵照上級指示，撥了通電話向行政副院長報告來龍去脈，好讓他邀功。副院長僅冷冷回覆了一句：「一切，總執行長已經打點好了。」
頃刻間，我就像個局外人，雖然什麼都沒做，僅是在一旁乾著急、搬救兵，一切遵照「醫療緊急事件通報流程規範」小紙卡行事，居然重大醫療糾紛就「莫名其妙」、「諸多疑點」的迎刃而解了！難道是撰寫此卡的人洞察機先？還是主耶穌基督顯靈，垂聽了我的痛苦禱告？還是……。
公關應該是醫院授權的發言人。至少大學教育給我的認知是如此。只是在偏遠的鄉鎮地區，這套運作機制似乎派不上用場。取而代之的是，醫院綁手綁腳的推諉官場文化，讓公關成為一名跑跑龍套的小丑，並成為新聞媒體予取予求的滿足者，卻怎麼也餵不飽記者背後，那頭追逐「羶、色、腥」野獸的黑洞胃口。
病患家屬向媒體控訴醫院不仁，其目的在變相索賠高額醫療費用，案件對錯的天平，仍待司法審查公斷是非。
若說這場隱藏權力及權利的角力賽有無勝敗，我想，醫院及家屬、媒體都是贏家。
院方高層用「非正常管道」的手段，解決了可能爆發的醫療糾紛，恐怕要拜長久經營地方關係所賜；黃姓病患家屬則是逮到機會，獅子大開口，揚言討回公道，只是吃相難看；部分媒體界朋友順理成章大肆披露、為事實加油添醋、妄加揣測，但報導看在我們眼裡，只能搖頭嘆息。
而這場農曆年節上演的醫糾鬧劇，唯一的輸家就是擔任四不像的「公關」，以及無人願意承認，但依照「醫療緊急事件通報流程規範」聖旨，本應該明確存在的「醫院發言人」；但發言人僅是「虛位」，所以全盤只有我一個人輸，事後想想，只能苦笑以對。
算命的曾說，若我的眼皮連續三天跳個不停，肯定要大禍臨頭，還真是屢試不爽。醫病媒體大戰後，獨自走在空蕩蕩的醫院裡，不知怎麼的，長廊看來顯得扭曲；在天花板投射燈的映照下，身影變成了長人，與個頭乾癟矮小的我非常不符。
在批價櫃台前，我面無表情累癱在候診長椅上，癡呆望著門診大廳液晶螢幕閃爍，裡頭正播放著Pony拿出口袋中的新聞稿，兀自開起露天記者會的畫面。
隨手撥了通電話給家人，說明除夕夜應該趕不回去，不用等我了。（完）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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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的美在何處呢？或許在我們的四周中。風吹起了，雨落了，楓被吹落，何處是歸處呢？葉落地，沒有任何一處是葉的家，葉和風一樣在流浪，所以葉和風的悲傷憂愁存在不同的地方和空間中，無人會去理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