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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無法抗拒的歲月痕跡？◎高育青
 
 刊載日期：2008-04-28  
 

 「阿公，你身體有比較好嗎？最近有睏飽無？」這似乎是如例行公事般，成為我們每次造訪老人照護之家時，見到阿公的問候。一如往常，阿公用和藹的微笑回答一切，或許這已經是反射動作了吧！不知道阿公到底只是懶得開口回應，還是不願意違背內心的真實情感，所以才不願意給我們答案。也對，如果結褵五十多年，與之朝夕相處的阿嬤還陪在阿公身邊，即使孩子孫子都忙，分散各地，阿公還是不感到孤單吧！
阿公總是在我們到訪時，從床頭櫃裡拿出那木質相框，裡頭放著六、七年前難得大伯、我們和叔叔、姑姑全都到齊時合拍的全家福照片，用他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問其他人的近況。或許是阿公記憶力真的大不如前了，除了口齒不清，使我們搞不懂他在問什麼之外，阿公也常把不同年紀的孫子搞混。他對我們最深刻的印象，只停留在小學國中階段，絲毫沒有把現在幾乎都以成年的我們和可愛的孩童時期做連結。每次都問：「啊，那個……糖果餅乾夠分嗎？那個……誰愛吃的，有沒有買到呢……」這是最讓我鼻酸的時候，阿公雖然患有老人痴呆症，卻始終還惦記著小朋友的喜好，他知道我們這群小鬼頭最常在過年期間搶吃黃金糖和牛奶糖，而且總是要求護理之家的人員買來放在他的抽屜裡，等我們一到，就會如先前討好我們這群小鬼頭一樣，拿出糖果來逗孫子開心，還有，頒發獎學金。曾經，為了吸引阿公注意，我和堂哥堂姊和表弟妹們會故意賴著阿公撒嬌、要求阿公幫大家的表現評分，開始一一炫耀這學期來的表現，甚至帶獎狀回家「獻寶」；無論如何，阿公都想盡辦法肯定我們，鼓勵我們繼續努力，當然，這個回憶還清晰的停留在阿公日漸衰退的記憶區裡。只是，現在的我們早已不被糖果和獎金引誘了。阿公始終把我們看成小朋友，像以前一樣呵護我們、討我們開心。無來由的感傷在我胸中蔓延。

阿公的行動力也已大不如前了。現在，住在護理之家的他老人家，必須拄著柺杖才能走動，而若在他體力不好時，還必須坐輪椅才能活動。在阿嬤還沒過世時，他們時常去溫泉泡湯、游泳；幾乎每天早晨，都還會散步去市場買菜呢！「你、你、你們，可以陪我去散步嗎？」頭髮花白，滿臉皺紋，而且體力孱弱，卻還是希望有人陪伴的阿公，爭取著有家人陪伴的時間，雖然很難啟齒，還是希望我們和他一同到外頭走走。但是現實真的很可悲，大家都忙，似乎不願意花寶貴的時間在阿公身上，常常都敷衍他：「改天吧！今天天氣感覺不太理想！」或是「我今天還有其他行程，可能不方便哪！」唉呀，阿公的表情很心痛、很無奈，他的寂寞空虛只能用發呆與睡眠來填補。阿公閉上眼睛，儘管很不願意妥協，卻還是硬把眼淚吞進肚裡，「你們去忙吧！我要休息了。」他的口是心非，我們都懂，但是卻不得不裝傻，為自己的怠惰解釋：阿公老了，需要多休息，而且他等會就忘記了。可是，儘管阿公罹患老年癡呆症是不爭的事實，但是，這樣的難過悲傷應該很難忘記吧！？
歲月不饒人，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曾經是一家之主，在家裡總是掌控一切的阿公，已經白髮蒼蒼、牙齒鬆動、步履蹣跚，而無法再說服子女或孫子什麼事情。對阿公而言，歲月的無情起源於優秀忙碌的子女吧！前陣子，新聞播報獨居老人在家被寒流冷死時，我的心跳忽然開始不規則跳動，腦袋裡盤旋不去的始終是阿公孤獨的身影，我開始想念那段阿公阿嬤照顧我的日子。於是我打電話聯絡堂、表兄弟姊妹，希望大家輪流去陪伴阿公，一個愛我們勝過自己的親愛老人。希望歲月雖在阿公身上刻蝕了痕跡，但是祈禱它並不會侵蝕我們的祖孫情。※
 

 

 

轉自更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