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蘭山頂永遠有一朵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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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蘇意傑 |
◎王家祥 圖◎蘇意傑
哈瑪死了!死於好年冬農藥,是被一位老農夫毒死的,因為流浪狗時常踏過他的菜田,他便在農田小路上放置以煎蛋包著的好年冬,清晨我依往例牽著哈瑪與胖達在鄉間小路散步,哈瑪誤食到地上的毒餌,一下子便口吐白沫,四肢發軟,劇烈顫抖不到五分鐘便死了!根本來不及急救!這是此地農人慣用的毒狗手法,往往只是因為鄰居的狗咬了他養的雞,或踐踏一片菜園或甚至有一隻狗在他路過時對他狂吠。
哈瑪死亡的前一晚滿天星斗,依照我對哈瑪的了解,哈瑪喜歡看星星,看了一整晚的星星應該可以稍稍彌補被毒死的遺恨;我一直記得哈瑪獨特的冷峻眼神在夜半的繁星襯托下靜靜凝望著我;哈士奇不常吠叫,哈瑪更是一隻出奇穩靜的哈士奇,不像哈弟與哈妹想盡辦法就是要穿越圍籬出去玩,哈瑪總是以冷酷的眼神保持著距離凝望主人,並不撒嬌也不黏人,我想牠們像狼一樣的鮮明個性令我著迷吧!
隨著狗的想法 遷居都蘭山下
我一直記得哈瑪死亡的前一晚,我把牠與牠生的女兒胖達鍊在我的露營拖車旁陪伴著我們,哈士奇喜歡涼涼的夜晚待在戶外空曠的環境裡吹吹風,有時候牠們在水泥房的家裡待久了!我會帶牠們到我的一分地去,在那塊看得見海與山的小農地,四周皆是休耕已久的農田,由於前任地主任由荒廢許久,有一片自己成林的構樹林,夏天非常涼爽,我買了一輛中古的露營拖車放在那樣的曠野環境,半夜醒來,我習慣走出拖車探望牠們是否安好?我的印象深刻,那晚滿天星斗,由於曠野之中沒有光害,星空特別地清亮,黑白對比色的哈瑪在星空下顯得特別漂亮。
那個夜晚、我還記得乖巧穩重的哈瑪早已醒了,獨自坐著靜靜欣賞滿天星斗的夜空;與哈士奇結緣後我才知道狗也有自己的想法,也喜歡看風景,喜歡出門走走,不喜歡整天待在家裡;坐在汽車內,喜歡把頭伸出去吹吹風。
長毛狗小都蘭、是我在都蘭的海邊露營時撿到的第一隻流浪幼犬,牠是一隻全身毛絨絨的混種狗,記得那時我尚未移居都蘭,只是來都蘭海岸露營,清晨醒來,便遇見一隻全身濕淋淋的小狗狗對著我的妻子麗純搖尾巴,一定是昨夜下的雨將這隻無家可歸的小狗淋得全身溼答答地顫抖不已,我們於心不忍,便將牠收留帶回高雄西子灣哈瑪星社區的家,並且牠的名字從此就叫做「都蘭」;與狗的緣分便從此展開,我經常帶著都蘭到柴山去爬山,在西子灣的海邊健行,有一回我在錯蹤複雜的柴山山徑一時迷了路,多虧都蘭認得路,引導我殺出重圍;有了都蘭的加入,使我們倍加覺得住在都市公寓裡很不方便,一年後我們選擇從高雄哈瑪星社區遷居都蘭鄉間,把混種狗都蘭和新加入的哈士奇哈瑪養在透天車庫別墅的前庭裡,哈瑪是為了紀念住在哈瑪星的歲月,也是日文海邊的意思;人生苦短,我們根本來不及考慮謀生的問題,確定是搬到更美麗的有海邊的地方;住了二年多以後,我們的狗兒女已經增加至十隻了!除了不斷有機會收養流浪狗,還有自己喜愛的哈士奇母狗生的小狗,甚至後來加入的奇奇與小熊,都是我撿來的被人丟棄的哈士奇成犬。
我們需要一塊更大的、完全屬於自己的空間,來讓牠們生活,最好是四周都沒有鄰居,以免打擾到別人,於是我開始留意是否有合適的,我的能力能購買的土地,沒想到這件事出奇地順利,很快地我便在都蘭山下的八里村與佳里村的交界地帶,找到了一塊一分多的法拍地而且買下了它,它是一塊休耕多年的水田,因此長出了構樹、血桐等樹種為主的次生林,我一直覺得是狗兒帶來的福氣;我並不嫌棄這片野生的、在人們眼中是雜亂的叢林;請怪手協助整地的過程,一直小心翼翼地力保它不被傷害,鄉下人在整理廢耕已久的農地時,總是嫌麻煩,任由怪手一揮,整片雜木林便毀了!再放把火燒掉,我寧可保留它們,慢慢地用人力進入整理裡頭盤根錯結的熱帶纏勒植物。
「遊蕩馬車」的生死情事
一分多的農地在法令上不能蓋農舍;整地鋪路,掘井找水,申裝水電,自己動手架圍籬之後,我便透過網路與貿易商買到一輛從美國進口的中古露營拖車,把它拖到四周都是田野與灌叢的營地裡,沒想到我愈來愈喜歡住在營地的拖車裡,上廁所懶得在車內的廁所,由於四周田野環繞皆沒人家,大都直接在戶外找株植物施肥不怕人看,也不用沖水,很環保,內心沒有傷害地球的壓力,夏天洗澡幾乎是天體營的享受,在戶外洗,便在戶外脫衣服跑來跑去,夜晚睡在露營拖車裡很有睡在曠野的感覺,特別容易感應大自然神祕的氛圍,窗外的田野、小溪、灌叢與山巒、離床很近,躺在床上一抬眼便看見月亮與星辰,滿月時四處滿溢的月光溢出了田野與溪流,流入了原本漆黑的農路,也流入了車窗內,照亮整個露營車內的小小空間;人類所構築的水泥集體住宅很容易將風生水動隔離於外,失去了環境磁場的良好照應;小小的露營拖車則是輕易地讓陽光水氣、流動的風、蟲鳴鳥叫、穿透車體,尤其是夜晚的安眠,當大地沉睡了,睡在車內簡易沙發床上的人能夠輕易感受大地沉睡的氣息,也會隨著睡得很安穩。
這輛英文名字取做「遊蕩馬車」的露營拖車,淵源有可能來自美國大西部拓荒時代新移民用的馬車,或者吉普賽人遊蕩歐洲的馬車吧!據說每年隨著主人去一趟阿拉斯加度假三個月,因為阿拉斯加的旅館住宿很貴,買一輛露營拖車拖著走,睡在車上還比較划算。
哈瑪便葬在露營拖車旁的雜木林裡,還有後來來我們家住了一年便生病往生的流浪哈士奇「奇奇」也葬在這裡;奇奇往生的前一晚,遭受著病痛折磨,身體已經非常虛弱,像人一樣地惶恐無助,需要有人陪伴,只要我們稍微離開牠的視線,牠便哀嚎不已,因此我們徹夜陪伴著牠,定時餵藥與雞精,那時還沒意識到牠會走,一直覺得奇奇想要奮戰努力活下去,不想離開我們,直到牠排了大量血便而且頓時掉了眼淚,我才明白奇奇看見自己身體排出了一大沱的血,知道自己沒救了!竟掉著眼淚凝視著我們,真痛苦啊!束手無策的我,只能為牠念佛號,安慰牠好好走,不要執著;我一直深信狗狗的前世一定是個深情的人,因為太執著,六道輪迴轉世為忠心的狗,都蘭村阿美族的老人說,通常養了好幾年的老狗懂事有靈性,如果生重病了!知道自己大限的時候到了!會偷偷離家自己找處隱密的地方躺著死去,不讓主人跟著痛苦,所以生病的老狗如果離家不知去向便不必去找了;不過奇奇不是老狗,奇奇大概一、二歲,曾經流浪在街頭,身體狀況不太好,初來我們家,帶牠去散步,連小土坡都無力爬上去,一群狗跑步,奇奇很愛跑,不過總是跑最後;半年後因為奇奇的營養補給足夠,狀況愈來愈好,能夠自己到池塘去游泳,下到小溪去玩水,堤岸陡坡皆爬得上來,沒想到身體感染的病菌還是讓牠在一年後發病。
拒用殺草劑 維繫都蘭好磁場
坐在營地的秋千上,可以看見都蘭山以及時常有機會欣賞在半山腰乘著氣旋上升的大冠鷲群。
有幾隻豔麗的環頸雉就住在露營拖車後休耕的長滿了野草的田野裡,時常因為莫名的驚擾而一飛沖天,小竹雞與牠生的小小竹雞時常在營地的草叢與廣場攢來攢去,叫聲響亮;我不想將野草逐出我的營地,更不常將營地的野草修剪整齊,我的標準只要能維持大概平衡就好,否則與野草的戰爭耗力費時,絕對是輸家,只要營地野草不至於長到掩蓋我們行走的小徑或者有藏蛇的危險,我曾經努力種了許多爭奇鬥豔的園藝花草,更極力想要保護牠們不被野草取代,可是奮戰的經驗終於讓我知道要維持一座人工花園的風格不容易,只要我稍微鬆懈,日後必然兵敗如山倒,可是農人所討厭的野花野草卻能堅強護持著這片土地,打死不退,讓它不至於塵土飛揚,讓它有蟲嘶蛙鳴,讓它集聚晨露水氣,可是農夫們卻建議我噴灑殺草劑,我不肯,既使被笑城市來的傻瓜,我也不肯,我深信環境的美好磁場,每一株草每一隻鳥都跟構成好磁場好風水有關,使用毒藥會將好磁場破壞殆盡。
有意思的很!都蘭山頂永遠有雲朵圍繞,即使是天氣極佳,天空中萬里無雲的狀態下,都蘭山頂還是會有一小朵雲飄浮著,爬上一千公尺的都蘭山,因為山頂上盛行雲霧帶的關係,每次必得隨身攜帶雨衣,回程如果是下午,山上一定會下雨,這也是為什麼都蘭山下終年泉水不缺的原因。●
自由時報-97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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