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的加油站正好建在馬路的大轉彎上。自從我向老公抱怨,大轉彎讓我看不到對向來車,每次去加油都提心吊膽,生怕被對向來車撞倒,老公就自告奮勇,攬下替我將機車騎去加油的重責。
牠在樹上挺直身 有如樹幹一部分
想想這是結婚這些年來,老公少數數得出來,體貼老婆的具體表現,不禁絲絲甜蜜湧上心頭。然而,「知夫莫若妻」,以我對老公的了解,替我加油其實不過是想要一個人出去逛逛的藉口。
以前老公每次覺得無聊,想要出去逛逛,都要心虛的問我一聲:「家裡有缺什麼嗎?我去幫妳買。」現在他連問一聲都沒有,機車騎了,「噗!噗!噗!」人就像長了翅膀一樣消失無蹤。問他去哪?他理直氣壯的說:「我去替妳加油啊。」
這天,老公加油回來,高興的說:「妳要不要去看鳥?廟口那棵垂榕樹上,站著四隻黑冠麻鷺,好可愛。」說到鳥,哪有不看的道理?
我跟著老公到達離家數步遠的廟口,順著老公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真在垂榕濃蔭中,四隻黑冠麻鷺,兩大兩小,一動也不動的排排站在枝幹上,看起來好像在打盹兒。
黑冠麻鷺全身羽色褐中帶紅,和樹幹的顏色非常近似,牠們站在樹上休息時,故意把身體挺直,讓人以為是樹幹的一部分。若非老公指點,我還真看不出來,那四根枯木其實是四隻黑冠麻鷺哩。
鳥站在這麼隱蔽的地方,都難逃老公的鷹眼,我驚訝之餘,問老公:「你怎麼發現的?」原來,老公騎車經過垂榕時,看到樹下柏油路面上有斑斑鳥糞,鳥糞上還躺著一隻死老鼠,於是猜測樹上一定有鳥窩。
果不其然,老公抬頭張望,就在枝枒密布間,發現這窩黑冠麻鷺。老公上大學時,是登山社的嚮導,早就練就「眼觀四方、耳聽八方」的本領。現在雖然年紀一把了,依然是個好奇寶寶,騎機車老是東張西望,可以從左邊看到右邊,再從地上看到天上,讓我常常為他的行車安全捏把冷汗。
築巢啣物技術差 三月天開始叫春
「黑冠麻鷺是很愛乾淨的鳥兒,便便的時候,會將屁股伸出鳥巢外。所以,經過這裡的時候要小心,千萬不要被天上掉下來的禮物砸到。還有,仰望天空的時候,嘴巴也要閉緊一點,千萬不要吃到鳥糞喔。」雖然聽來像是善意的警告,怎麼我覺得,老公好像很希望千萬分之一的機率發生在我身上,正好我被鳥糞砸中,或鳥糞命中我的嘴巴。
「那怎麼會有死老鼠?」「大概是新手媽媽,技術欠佳,食物沒抓好,掉到地上了。」
黑冠麻鷺的巢,建在樹幹分杈處,看起來像扭曲的淺盤子,讓人不禁替黑冠麻鷺擔心,會不會一陣強風刮來,盤子飛了,巢窩也不見了?黑冠麻鷺辛辛苦苦啣來粗細不一的樹枝,構築牠們的愛巢,可惜,牠們實在不是築巢高手,啣來的樹枝好似隨意交錯堆放。如此辛苦半天築成的巢,居然簡陋得像是胡亂搭建的違章建築。
我家三月以來,晚上經常聽到低沉得像貓頭鷹的「咕咕——咕咕——」叫聲,反覆不斷,在寂靜的夜裡聽來特別大聲,今天總算真相大白,原來就是這窩黑冠麻鷺春情大發在叫春。起初,我以為是貓頭鷹的叫聲,老公說:「那是黑冠麻鷺在叫春。貓頭鷹的叫聲比較小聲,而且,貓頭鷹通常一次只叫一、兩聲,不會像黑冠麻鷺這麼聒噪、連聲叫個不停。」
我走進密林尋覓 牠耍怪招煞逗趣
其實,我對黑冠麻鷺並不陌生。我上班地方有片林地,種了不少欖仁樹、台灣櫸樹、白楊木、巨榕。因為歷史悠久,早已喬木成林、落葉成毯,每年都會吸引兩對黑冠麻鷺來築巢。
春天時分,我經常走過密林,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順著聲音來源望過去,看見黑冠麻鷺悠哉漫步林間,時而低頭,在落葉間啄食蚯蚓。蚯蚓喜歡在傍晚時分,自土壤中出來透透氣,黑冠麻鷺料準這點,傍晚時分徘徊林木落葉間,俐落的啄住蚯蚓,把蚯蚓扯出來一口吞下肚。
黑冠麻鷺看到我來,並不急著逃竄。牠會先將脖子伸得老長,然後靜止不動,希望我誤以為牠不過是一根枯樹枝。我看著好玩,故意繼續往牠的方向走去,黑冠麻鷺看騙不倒我,實施欺敵第一計,豎起頭上的黑色冠羽,撐開胸前大片羽毛,還會張開翅膀來威嚇我。黑冠麻鷺頭上的黑色冠羽往頸部下垂,長達十公分,就像頂個時髦的龐克頭。
黑冠麻鷺見我沒被牠嚇跑,再接再厲,實施欺敵第二計,擺出低頭俯衝姿態。然而,令我訝異的是,黑冠麻鷺並不是衝向我,而是經過一番虛張聲勢,轉身向後,低頭潛行一段距離,然後倏地飛走,真是逗趣極了。
初夏來臨,是幼鳥學飛的季節。老公發現這窩黑冠麻鷺後,擔心黑冠麻鷺寶寶學飛不成,掉到地上成為附近野狗的佳肴,因此自願擔任黑冠麻鷺寶寶的保母,三不五時就去垂榕樹下巡邏。
學飛階段的黑冠麻鷺寶寶,跟著父母站在巢窩附近,在枝幹上小步跳躍、振翅再振翅。
過了幾天再去看,已經鳥去巢空,想必幼鳥羽翼已豐、翅膀已硬,迫不及待展翅,開啟牠多彩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