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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24 16:51:42 | 人氣40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藝文賞析】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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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狗
流浪狗
潘廣泰/攝影

 

 

 

 

 

 

 

 

 

 

 

 

 

 

 

「對啊!你忘了嗎?那時候你父親過世你就說你要回南部奔喪,後來就沒再回來過了!你的東西擺在那裡太久!我統統把它扔了啊!你……當年……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喬先生!」

「你若不是真的流浪過,你永遠不知道流浪狗都在哪些地方喝水?」

老喬一邊用力的醞釀著拉屎的氣兒,一邊瞧著二二八公園廁所木門板上,用原子筆刻寫的這兩行字。這兩行字在那些叛逆少年所刻印的那些誰愛誰的公廁文學旁顯得意義深遠。

「流浪狗都到哪兒去喝水? 嘿!我倒真的沒注意過?!」

「撲通!」老喬用盡了吃奶的力氣,終於將他那囤積了三天拉不出的陳年舊屎給拉了出來,原本準備將手上吸了半截的香菸給捻熄了,好騰出手來擦屁股,但或許覺得那沒被吸完的半截香菸太可惜,還是多抽幾口吧!

秋天傍晚的新公園,運動的人突然多了起來;老喬穿的那件單薄短黑色POLO衫似乎抵擋不住這意料之外的涼意,走出公園,館前路上的大風灌得老喬直打冷哆嗦,他不禁將手插入西裝褲的口袋裡,聳了聳冰涼的肩,這秋天真是來了。

「對啊!流浪狗都到哪兒去喝水?……我怎麼想都沒想過呢?!」

老喬順著館前路,穿過新光三越的大樓前,腦子依然不斷想著這個極其無聊但又似乎值得探索的問題。跨上穿越市民大道的天橋,往西走,此時台北的太陽淹沒在城市的盡頭邊緣,天橋上賣山地音樂CD的原住民青年正準備收攤呢!快下橋的時候,橋尾巴邊上躺著一名裹滿毛巾的遊民老頭兒睡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來往行人似乎司空見慣,彷彿誰也沒那個閒功夫多花幾秒鐘的時間斜個眼抱以同情的眼神那般冷漠。是這樣了,這年頭誰又顧得了誰呢?

「這傢伙從哪裡搞來這些毛巾的啊? 真行!」

「唉啊! 真可憐!老來還要露宿街頭,他的孩子們呢?總有個親朋好友接濟吧?」

老頭兒銀白色的髮絲被秋風吹得探出來幾根,不禁讓老喬想起台南的老父親。弄成今天這副德行,如果讓父親知道了,老人家應該會很傷心吧!父親大概還一直以為他在台北開貿易公司做得挺好,今年舊曆年父親還當著弟弟、妹妹面前誇自己,說自個兒不容易啊!一個南部小孩獨自在台北闖蕩,還能創出一些名堂來,不容易啊!要好好幹!

「要好好幹!……要光宗耀祖啊!孩子!……真要好好幹!」

父親溫暖而殷切的話語突然迴蕩在老喬冷冽的心窩裡。絕不能讓老先生知道!再苦再難也要挺住,等工作找到了,安定下來,找個時間回家看看父親吧!老喬摸了摸口袋,想點起一支菸,這才赫然發現香菸盒裡空空如也。買包菸吧!老喬翻遍了口袋只撈到足夠坐公車回家的十五塊硬幣。而該死的是等公車一旁的這位胖老兄正一口接著一口的抽著那支如同沙漠裡甘露的香菸,真他媽的要命啊!早知道剛剛廁所裡那支菸……真他媽的要命!

「打電話給老葉吧!向他借個三五千,他總該借吧!」

不成!打給老葉那大嘴巴,媽的不等於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喬某人淪落到這步田地,那我以後在台北還混是不混呢?算了!回家吧!家裡興許還能在抽屜裡翻到一些零錢,回家再說吧!沒有什麼比回家更實際的了!

上了公車,老喬終於暖和了些,他靠在並不十分舒適的椅背上,竟也覺得舒服莫名,閃亮迷濛的台北街頭如同催眠曲那般一段又一段地模糊了他的視線。偶爾還傳來幾聲父親的殷切叮嚀——「要好好幹!……要光宗耀祖啊!孩子!……真要好好幹!」

快到後山埤站時,老喬自熟睡中慣性地驚醒。他心想:還好醒過來了,要不,可沒錢再往回坐了。到站下車,老喬快步向前,菸癮犯了,得趕緊回家找零錢弄包菸來解那要命的癮啊!好不容易走到住家公寓樓下,這回卻找不著鑰匙了!東摸西掏怎麼就找不著呢?正當老喬心急如焚杵在公寓大門口的當下,大門忽然打開了,裡頭走出來一個微胖女人,女人疑惑的盯著老喬,說道:

「 喬先生!您是喬先生吧?」

「 是啊!我姓喬啊!我住在這兒七樓啊!」老喬忙著解釋。

「你住七樓,我知道啊!可是你不早就搬走好多年了嗎?」胖女人說著。

「我?搬走好多年了?是嗎?不會啊!我一直……」

「對啊!你忘了嗎?那時候你父親過世你就說你要回南部奔喪,後來就沒再回來過了!你的東西擺在那裡太久!我統統把它扔了啊!你……當年……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喬先生!」

沒理會胖女人一句又一句的疑惑,老喬突然像憶起些什麼事的逕顧著走出巷口,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回首望著巷子裡一家家溫暖的燈火,該往哪兒走呢?走著走著老喬停下腳步,他盯著眼前一隻流浪狗正在路燈底下舔著行人隨手遺棄的鋁箔包內的殘餘飲料,終於第一回那麼仔細地親眼瞧見流浪狗是怎麼個喝水法。

【2008/07/24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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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 落葉之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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