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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29 23:19:23 | 人氣1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藝文賞析】前妻(4之1)◎乃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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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妻(4之1)◎乃欣
 
 刊載日期:2008-07-29  
 

 此刻,我正坐在窗前,腦中一片空白。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一頓飯的光景。漸漸,窗口蔓藤新鬚的剪影,和窗櫺子外飄佈白雲的淡灰天空,才如同顯影水浸泡的照像紙般,由白轉淡,由淡轉濃,經眼瞼入侵我的腦海。
天井中的一棵古樹,也在此時將枝椏上密佈著圓點般的綠葉,以一種深邃而恍惚的距離建立起一片細致的遠景。我的座椅角度傾斜,是故看得見一邊窗戶外牆上的磚塊邊緣。驚愕的發現,不知它自那一年起,竟長滿細密褐黃,如古墓上著生茸茸斑斑的青苔。
我成日面對這片窗口,卻極少舉目注視。然而,奇異的卻是,窗口分分秒秒的變化,竟像一部攝影機對著拍下來,再快放的影片一般,春花春落、朝陽夕暮、風起雲湧,寒星殘月……,一年四季的變換,霎時間,不可思議地全部在眼前呈現,十幾年的光陰立時飛逝而過。
我曾經在這棟古老的文學院裡,逕自打發掉一生的大半。最初那些年的憧憬、希望與浪漫,和浸潤於文學熱潮中年輕心靈的震撼,現在只隨這棟老樓與日俱增的斑駁,沉澱在一些不察不覺的細微末節之中。像:這兒空氣裡常存的一股霉溼││我嗅了一嗅,果然,它在那裡,樓下課室終年縈繞著如波浪般單調重複的回響││我便是在這股聲浪的驅策與推動下,匆匆走到今天,由玻璃窗外天光照射到樓梯間裡,如煙般的灰塵微粒││大概已在我的肺裡堆起一座小小的沙丘。下課時的笑語喧嘩、腳踏車喀喇喀喇和吱吱的煞車聲響,亦已成為恆久而不自覺的背景音調,適時陪襯在眼前這張銀幕快放的畫面之上。
我坐鎮這間六個半榻榻米大的辦公室,已有十多年之久。然而,我卻鮮有時間在此靜坐冥想。我的一生儘在趕考試、交報告、改考卷、趕論文、忙餬口以及倉促迷糊;和給過多熱情、激動淹沒的情況下匆忙渡過,如果我肯將部分時間拿來,像此刻一般駐足思考的話,也不至於會讓冉秋││我的前妻,有機會去寫一本什麼的回憶錄,像公佈一個她飼養稀有動物的經驗一般輕易將我的隱私公諸於世,徹底破壞我建立多年的學術地位與學人形象。
這幾年,冉秋已儼然成為台灣女性自覺運動的倡導人,我斷斷續續在校刊、報章雜誌上看到一些她發表的東西、參與的活動,言論狂狷銳利不說,作風更是激烈前進。她開辦幾個研討台灣女性地位的座談會,都頗受矚目。又到監獄裡訪問殺害或傷害丈夫的女犯,以及她們的犯罪因由,造成一時轟動,至於雛妓養女問題更不在話下,這年頭,愈造反的便愈為人賞識,冉秋的爭議性與聲名同成正比,支持她、聽過她的群眾已由校園蔓延至社會。此時她擬出版這本書的消息,恐怕業已轟動了整個校際與文化界。
我輕輕將胸前的抽屜拉開,搜索著一張剪報上幾行令我神經震動的字句:「……從台灣社會變遷過程中,回顧我人生中幾個重要階段,特別是一段長達七年之久的親密關係,其中包括維持五年的婚姻。……」好吧。或釵o要寫的不是回憶錄,但鐵定比回憶錄還要糟。我不敢亦無法想像,冉秋會作大膽驚人之語到何種令人震撼的程度,但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比我更清楚,這幾行字意味著它將對我造成的殺傷力,而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冉秋的瘋狂。
我的鏡片在午後高溼度與窒悶中逐漸模糊起來……。
我摘下眼鏡,仔細地用袖口內面反覆擦拭。
稍後,我將報紙摺起放進褲子口袋裡,準備在回家路上隨時丟棄。
當我將視線再度對準窗口,這時,有一隻灰褐碎花斑紋的小雀,以一個遊人的情致,飛躍到窗台上來玩耍,左顧右盼,然後將喙重重往青苔上甩磨兩下,翹了一翹屁股上的尾羽,便立刻振翅飛走了,牠大概光憑感覺也能知道,這兒是不好做為久留之地的。
我照例到系裡大辦公室轉了一圈,從玻璃墊子底下查到社會系的電話,撥過去,半分鐘後,冉秋出現在彼端線上。我一面苦笑科學文明帶來的方便,一面抓住機會將重點大略說了一下,要求與她見個面。
「書還沒寫好呢。你急什麼?」她冷冷地。
廢話!等寫好不就晚了││心裡頭雖這麼想,嘴上卻乞求:「不管你打算寫什麼,咱們好歹先談談。」
這下子觸翻了她的耐性││她亦似乎等待這一刻已很久了:「我寫我的書干你屁事,不服氣自己可以去寫一本,要不就等出版了再來打官司……。」
這樣的氣焰一下子把我拉回若干年前,離婚時我們吵鬧得最不可開交的那段,我重溫那種走投無路的氣餒,說不出一個字來。
未料在一刻寂靜之後,她竟率先冷卻下來:「最近不行,忙得很,過兩天再說吧!」未了又挑釁似的加了一句:「先別太緊張啊!」便把電話掛斷。
為了避免應付可能發生的種種大驚小怪、唯恐天下不亂的無聊揣度與側目││看剛剛那兩個助教驟然分開的腦袋便不難明白。於是,我出了辦公室,便低著頭,垂下眼,以腳前一尺見方範圍內的景象來辨別方向。如此一來,別人就算再有誠意,也無法去向一個半睡眠狀態的人打招呼了。過了圖書館,我打橫朝新生南路行去,這才感覺到自由呼吸的舒暢。落日透過樹的枝幹與葉隙,如一把金傘樣迸射到我身上,這束溫柔煦亮的光芒,立即讓我感到無端的快慰,我決意一路走回家去。
認識冉秋那年,正值校園裡釣魚台運動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運動的海報牌子一路堆到校門口的羅斯福路上,往來的車輛行人莫不都像聞到強烈的魚腥一樣,伸長了脖子頻頻向校園內探視。
那時,我們日裡聚在白花花的太陽底下,飄飄然地遊行集會,夜裡則趕寫文章、製作海報,雙眼佈滿血絲,口焦舌燥地進行討論。整座號稱杜鵑花城的校園,亦被此股熾熱的愛國情緒所席捲,所到之處皆開滿了斑燦妖嬈如野火般的杜鵑花朵,一波一浪,翻滾得處處都是。
那時我已在中文系當了兩年助教,同時上著碩士班。冉秋剛升上大二,我甚至批過她的卷子,監過他們的考,可是她這個人卻從未在我腦中註過冊,記不起她的名字,沒有她臉龐的印象。
忽然,那一天,我看見她了。
我在人群裡看見一個比瘋也似的杜鵑花更燃燒得熱烈的面孔,像高高低低、每分每秒都停不下跳躍的青火苗子,如此盯了她幾個晝夜,從光白的烈日到激昂的夜裡,無論是在閃得火亮的陽光,還是淡青慘黃的日光燈暈底下,皆勾勒出她一副年輕得不著邊際、高呼狂喊的輪廓。
向日本大使館抗議示威的那天,不知怎地,我突然情不自禁拚了老命,企圖從密集的人堆人山裡向她處推擠。愈來愈為接近的剎那,比喊抗議口號都來得激動,乃至於到了跟前,遠看她那副慷慨激昂的表情,在灰塵汗水混合的覆誘U,竟好像是痛苦的呻吟和無助的吼叫一般了……。
後來的幾年裡,冉秋老主動提起來笑話我:「怎麼那時候你還倒有這份心情……。」
我忽地心頭一緊││冉秋還不知道要怎麼在她的書裡描繪這一段呢?
自那以後,無論她的踴躍發言或歌唱口號時的高昂表現,在我眼裡,竟有一種渴望愛情吶喊的意味了。
不久,校方當局惟恐釣運給不良分子煽動利用,於是校園的抗議火焰旋即被壓制下來,只我們這幾個比較光明磊落,又有點背景的,照樣在傅園開討論會,談論國是,當然冉秋也去了。
夜晚我送她回去,從羅斯福路繞到螢橋邊,早早以前那兒有賣涮羊肉、蒙古烤肉的,後來又有人在那兒開茶棚,現在成了汽車教練場,倒是那段時間荒蕪了很久,有幾塊地劃出來種小菜,不過,大部分都荒著。
我們坐在黯黑的堤防上,看福和橋的燈,燈影映在水裡,成了一謠銀絲。河水靜悠悠的,在環河的柱燈底下反著閃光,我們這兒卻是漆黑一片。
她問:「為什麼平常老盯著我?」
我說:「喜歡妳。」
「喜歡是什麼意思?」
「想不想知道?」
「想,又怎麼樣?」
她不說一句話,只緩緩將上半個身子落在我的腿上,這個動作大大震動了我。冉秋是個情欲的天才,她總是在開始時挑逗我,卻在狂暴來臨時戛然而止。
「走吧!明天一早還有課呢。」她拉起我的手,率先站起來。整好衣服,像在白晝裡一般,行走得健步如飛。(4之1)※
 
來源:更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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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 落葉之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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