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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哥哥和我就不是讀書的料，學業成績一塌糊塗。放學後，我們也無心於課業，於是哥哥常帶我去撿破銅爛鐵。哥哥在撿破爛方面，不但是識途老馬，而且有過人膽識，常勇闖我們村子南邊的舊墳場。最輝煌的斬獲，是撿到一只黃橙橙的金戒指，讓家人高興了好一陣子。

哥哥帶頭我跟後 小土丘驚見骷髏

那舊墳場雖已遷葬了大部分遺骸，但仍留下幾座荒塚，更顯荒涼陰森，令人不寒而慄。在大雨沖刷後的舊墳場地上，常有先民的細碎遺骨、古銅錢出土，也有不少子彈彈頭出現。這時，哥哥就帶我去尋寶，而我像個小跟班似的走在哥哥後面，拿著空奶粉罐去接哥哥撿到的東西。

有一次，我們繞到一處被挖掘一半的小土丘另一邊，眼前出現的景象，嚇了我一大跳。

那是右半邊埋在土丘中，左半邊暴露於外的骷髏。我趕緊躲在哥哥背後，害怕不已，卻又不時探頭，看那骷髏還在不在？心想，若是骷髏跑出來，那我可要拔腿狂奔回家了。

哥哥國中畢業那年，我十歲。哥哥後來放棄升學，告別童年，遠赴台北當工廠學徒。他離家那一天，我穿上一雙新球鞋，在村子裡彷彿小馬試蹄般的跑來跑去，然後再高興的跑到哥哥面前，讓哥哥瞧瞧我的新鞋。當時年幼的我，全然不識離別的滋味。

看乾隆通寶想哥 孔方兄老師也愛

哥哥上台北後，一年之中，只有過年才回家一次，幾乎是從我的童年裡消失。形單影隻的我，開始想念起哥哥，於是把一枚上面鑄有「乾隆通寶」四個字的古銅錢，珍藏在一個火柴盒裡。而那枚「乾隆通寶」，是在哥哥未上台北前，於一個春雨新霽的日子，我跟著哥哥到舊墳場努力搜尋到的。

當我升上國三時，有一天，班導師在課堂上，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古銅錢，當著我們班問：「同學，你們有沒有這種古銅錢？有的話，可以送給老師，因為老師正在收集古錢。」聽老師這麼說，我心想，我有一枚，但那枚「乾隆通寶」有我和哥哥的童年回憶，我不能送給老師。那時，也不見其他同學拿「孔方兄」到學校孝敬師尊。

我的班導師也兼任工藝課，他在無法得到我們古錢的情況下，竟想出一個伎倆，出了一道工藝作業，要求我們製作毽子，在黑板上畫了一些毽子的製作過程圖，並規定必須使用中間有方孔的古銅錢製作，一個毽子須使用兩枚，不得以瓶蓋或以現行的錢幣打洞權充。

當年的老師，彷彿具有神聖不可侵犯的地位，我們這群純樸的鄉下孩子，哪裡會想到這是老師策劃的計謀。

墳場邊找古銅錢 老師愛到不想還

我知道可以在舊墳場撿到古銅錢，不過，沒有哥哥作伴，我根本不敢再踏入那恐怖的「活人禁區」。可我突然想到，舊墳場旁的馬路另一邊，已被墾殖為番薯田，那裡以前也算是墳場的周邊，或許可以在那兒碰碰運氣。

一個假日的午後，我來到番薯田，頂著烈日高陽，汗流浹背的低頭搜尋。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我撿到兩枚古銅錢，得以順利完成毽子的製作，交給老師打分數。

過了一段時間，我們畢業在即，可老師還沒把毽子發還我們。某日，有個同學鼓起勇氣，詢問老師什麼時候可以還我們毽子？不料，老師竟告訴我們，有些同學還沒繳、有些同學沒照規定使用古銅錢製作，還不能打分數，所以不能還我們。

韶光荏苒，那歷經清代及日據時代的舊墳場早已剷平，已然消失在歷史洪流中。而當年我和哥哥撿的那枚「乾隆通寶」，經過三十多年，現仍珍藏在我的抽屜裡。每次取出端詳，總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悸動；那「乾隆通寶」蘊含了我們兄弟倆難以忘懷的感情，歷久而情更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