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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年事務所》人不可以無哀愁

【聯合報╱張曼娟】 2008.10.06 02:50 am

親愛的阿靖： 那個颱風剛剛過去的星期天傍晚，你和弟弟、妹妹一起進入了才裝修開幕的小學堂新教室。小學生們都已經下課離開了，你們三個人雖是頭一回來，卻熟門熟路的進了教室，找個角落的位置，從書架上取了書，便興奮而安靜地，閱讀起來了。彷彿才是昨天的事，你還是個國中生，坐在這些桌椅間，專心的聽課。此刻卻已是這樣頎長身子的高中生，擺放在桌椅間，略顯侷促，可你的神態是安定自若的。 我還記得三年前，你們一起拜訪初創立的小學堂，從空間到裝潢，都是克難的。你們拿著抹布，把每張桌子擦得纖塵不染，然後對我說：「我覺得來這裡上課的學生，應該都會覺得很舒服的。」收工之後，我們坐在訂製的木椅上，全家人分食一盒冰淇淋。 如今，確實是有愈來愈多的孩子喜歡小學堂，這裡再沒有超齡的你可以上的課。而我從門外看著亮燈的教室裡，閱讀著的你的側影，我應該感到歡喜的，但，我卻感到了哀愁。 那天晚上，我們全家人一起搭捷運去吃晚餐，我一手牽著妹妹，一手牽著弟弟，走到餐廳門口，轉身等待著爺爺、奶奶和你的父母親。你的弟弟問我：「姑姑！怎麼不進去？」我看見你，正伴著奶奶慢慢走過來。也許因為你是長子，在你很小的時候，我們就對你說：「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要多照顧他們啊！」我們見面相處的機會並不多，你大概也沒什麼機會「照顧」老人家。可是，那一天，看見你和滿頭華髮的奶奶一起走過來，閒閒地聊著什麼，一種安寧愉悅的氛圍，我感覺到幸福，也感覺到哀愁。 親愛的阿靖，哀愁，曾經是我的性格特徵呢。剛進小學不久，我記得自己坐在教室台階上，看著年輕女老師的花裙翻飛，與學生玩著跳房子，看著笑成一團的老師和同學，突然，哀愁就這樣無聲無息的來了。我知道眼前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會過去的，等一下上課鐘聲會響起，大家都要回到教室上課；再等一下放學了，大家都得要回家，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哀愁是一件多麼必要的事啊。親愛的阿靖。因為哀愁，我們瞭解了人世間的無常；我們不能狂妄的趾高氣昂；我們不會對自己獲得的幸運感覺理所當然。我們明瞭每一種擁有終將失去。 當我看著明亮教室中的你，意識到童年真的已經遠遠的被你拋下了，你即將長大，變為一個成年人，開始領受做為一個大人的坎坷與憂傷。我感到哀愁。 當我看著你和奶奶併肩走過來，朝我的方向走過來，突然意識到，當你長大以後，當奶奶更加年老，你們都會離開我的，不管我有多麼捨不得。我感到哀愁。 這哀愁同時也讓我覺得幸福，因為生命就是這樣不斷的，變動著，也成長著；喜悅著，也哀愁著。   【2008/10/06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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