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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18 13:21:09 | 人氣7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藝文賞析】《聯合報文學獎》夏天的旋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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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聯合報文學獎》夏天的旋風(上)

●名家講評

這篇小說中,主角和父子女三人之間的關係處理得很曖昧,看得出作者有意保持這種曖昧,讓主角把自己陌生化了再加入其中,布局很有意思。 ──張大春

這篇小說的疏離感寫得非常好。 ──呂正惠

2008第30屆聯合報文學獎 短篇小說評審獎

圖/米樹兒

 

 

 

 

 

 

 

 

 

 

 

 

 

 

 

 

 

 

 

 

 

 

 

 

 

 

 

 

 

遊樂場最好的事,或許就在於它是一場無需多言的狂歡大會。但你卻可以從激烈的遊戲中證明自己。強烈地笑、尖叫,或者失色地跑……

蘇琴對遊樂場的印象,總是脫離不了旋轉的摩天輪。但是這樣的印象有點過時了。當摩天輪美妙地暫停一分鐘,她乘坐的觀覽箱正巧停在最高點。周日午後,陽光刺眼,遊樂場裡光暈漫射,從那個巨大鋼骨圈的籠子裡往下望,地面上的嘉年華會有若一場無法正視的、旋轉不止的漩渦,各種顏色在底下飛旋、波濤起伏,讓人看了頭暈目眩。她覺得身體各個部分像是隨時會散開,像紙張一樣穿過鐵花,被風斂走。雖然這不是雲霄飛車或狂飆飛碟,但依然有某種恐怖感從頭頂那裡冷冷地澆下來,彷彿她被虛空縛在一座深淵之上,至於穹頂那裡到底有什麼,卻怎樣也無法扭頭去看清楚。

「今天,會有點,改變,我,我們,一定。」

錄下這句話之後,就沒有下文了。錄音卡帶的輪子繼續轉動,喀啦喀啦,像一顆骷髏頭在滾動,喀啦喀啦,空空的眼睛追著外面旋轉的世界。雖然想再說什麼,但蘇琴所能給的只有空白,沒有辦法變成聲音。這不是世上任何人所認識的蘇琴。當她被剩下一個人時,當她想到自己將會被拋棄或她應該要採取主動時,她就會想,不如給自己講個故事。但她發現要對著麥克風說些什麼話,簡直就是荒謬離譜。試試吐出一個音:哦──

錄下自己的聲音,播放。一直到她從耳機裡聽見自己的聲音為止,在那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別人抗拒她的原因。聲音是侷促不安,如有一條蛇藏在裡頭,吐著游絲般的氣息卡在語句之間。

她嘗試模仿另一種腔調,但依然有某種頑固的音質,如鱗片般沾在每句話尾端。試試說「我──」拉長,聽著它慢慢地變形成O──。在電池將近耗完的時候,那拉長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某種不知名的動物躲在洞穴裡鳴叫。在什麼也沒錄到的地方,錄音機就只是沙沙地作響。

在她飄泊的頭十年,她一直懷著樂觀的期望,畢業後她飛到新加坡工作,數年後,她和一個說愛她的男人飛到台北來結婚。當時她相信,假如妳不冒險,事情就會永遠膠固著,任何美妙的事也不會發生。一方面只要妳夠小心,小心翼翼的端著手中的托盤,那些美妙的東西就不會傾倒打碎。

她踩著一雙橘黃色的拖鞋走進遊樂場。像太陽一樣的黃色,可以踩出信心洋溢的第一步,一切將重新開始。忘掉過去,讓衝突就只是過去的衝突。誤會,就只是有待驅散的陰影而已。雖然這幾天她一直覺得有一種將萬物化為塵土的時鐘音律,在體內滴答踱步,尤其是晚上睡覺之前,風在十二樓的高處呼嘯而過。從高樓往下望,夜間的台北晶光燦爍,像一張面具等著她飛撲下去抓。但與此同時,也有另一把聲音會撫平那些囈語般此起彼落的囂音。那股聲音極其強韌,猶如將人從泥沼裡拉出來的救生纜,從看不到盡頭的高處,遙遠地垂下來提醒她:妳還沒有──。哦。我還沒有什麼?呵,我有好多東西都「還沒有」!假如妳眼睜睜看著救生纜的末端在掌心裡消失無蹤,什麼都抓不到,身體卻不受控制地繼續往下沉──那又能怎樣?

經過兩年來的冷戰之後,所有過去掩藏在檯面下的東西都被掀出來。但今天,她決定了這不會是一次單純的出遊,未來將不會再含糊地混過去。她將做下一個重要的決定,通過一個重要的測驗。

看著已漸鬆弛的軀體,對那身泳衣略感不安,她從背包裡抽出一件恤衫套上,才推門出去,回到喧囂鼎沸的空氣裡。嘩嘩的水聲沖刷著巨大的鋼骨,五彩的陽光在水花裡疊纍著擴大,在夏日的水蒸氣裡,叫笑聲到處膨脹。濕漉漉的人群相互推攘著朝前走。他們嘻笑著,水從眼簾往下滴,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楚。

她沒下水,頭頂著草帽,燦爛的陽光撒滿遊樂場裡的芸芸眾生。蘇琴在這裡跟著她等待著的人。那是每日聽見的口音,浮懸在她的腳步前面。那種彼此之間聽起來自在無比、彼此接納,而且無需轉換的腔調。這一行人正踩過細沙衝進水裡,嗯,她的眼睛看見了他們,那個丈夫,和一雙兒女。他們毫無原因的狂喜,奔向人工浪池。她不由自主地涉水滑過去。在水裡,蘇琴和一大群她不認識的人套在顏色各異的橡皮圈裡,共同屏息等待下一場高浪襲來的快意。浮在水裡的身體很輕,不足以傾覆;這是大家一起合作假裝沒頂的虛假恐懼。這是好的,蘇琴想,要溺斃在這個人山人海的池裡,比被壓死還困難。

蘇琴發現那個丈夫(或父親)半浮半蹲在兩個孩子之間,一雙張開的手臂顯得尤其雪白,左右兩手各自緊抓著一雙兒女的救生圈。三個人被這雙強壯的手臂串連在一起,有如被一條隱形的鎖鍊套住,誰也不會被浪沖開。波浪過去以後,他們呼哈呼哈的笑著,紛紛咳出嗆進鼻咽裡的水,這時他會暫時鬆手來擦一把臉。然後他們同時皺眉,他們笑,那種笑起來眼睛往兩旁斜落的表情,是那麼相似。

蘇琴決定玩一個不出聲的遊戲,不說話,閉上嘴巴。她決定悄悄地空出這個位子,一個母親缺席的歡樂場面,

「好不好玩?」點頭。

「上不上去?」搖頭。

男人緊攬著他們,緊張兮兮地囑咐孩子一定要抓牢橡皮圈的邊緣,孩子被逗得很樂。他的前額髮際已見稀少,但肩膀寬闊,看起來很可靠。

現在蘇琴記起她的母親。她把許多特殊的優點和缺陷都遺傳給她。她也曾經緊緊地摟著她,嘴巴湊近她的耳朵,溫熱的氣息吹過頸項,就像她準備用一口氣吹活這個冥頑不靈的泥人:「不管妳去哪裡,妳聽著,妳的未來,就是要結婚,生個孩子。不讓自己老的時候,孤單地一個人。」

無法控制,蘇琴覺得自己在水中冒出眼淚。

這就是母親想盡辦法要告訴她的話,她重複了那麼多次,以至於蘇琴覺得那就是她母親自己的金科玉律,似乎那就是她母親此生最想要說的話。

有一些話卡在肚子裡,蘇琴從來就無法把那些真正想說的話吐出來。沒有適當的機會,那些話在心裡研磨了好幾年。有時候她懷疑,這些話可能根本沒有說出來的價值,甚至也可能不是她真正想講的。到底哪一句才是必須要說出來的話呢?她想自己也許沒有辦法知道。也許死前的那一刻就會懂,也許在說出來的一剎那,也就完成了。但假如到頭來一直都不懂,那又怎樣呢?

遊樂場最好的事,或許就在於它是一場無需多言的狂歡大會。但你卻可以從激烈的遊戲中證明自己。強烈地笑、尖叫,或者失色地跑,提著橡皮圈,從一個地方奔向另一個地方,從高處滑向低處,或者從低處衝向高聳的頂點。夏天的陽光燙燒肌膚,蘇琴發現遊樂場有一張在其他地方都沒有出現過的臉孔。當然每個地方都會有特別的表情,就像在車廂或電梯裡都有各自的專屬臉孔那樣。遊樂場的臉,則是屬於痙攣的臉,因為強烈的歡樂而痙攣。這種歡樂和死亡相似,像太陽一樣從體內放射,慢慢地燒著體內的每一根纖維,令你不得不渾身滾燙地到處亂跑。

厭倦了人工浪,那個小女兒踩過細沙,小步地奔跑。現在他們又要移動到另一個地方去。在樂園裡歡快地移動,他們不會相信,一家人不過只有數年會暫時親密地相聚。現在,想像自己是個隱形的母親,被家人忽略地存在,蘇琴沉默地跟隨在後,從後面看著三人的影子在陽光下跳動。

他們被帶到一個大城堡前面,在那裡小孩們反覆不斷地爬上滑梯、梯級,然後沿著密封的滑道衝到水池裡。他們反覆地滾落下來,然後又反覆地爬上頂端,等著自己被突如其來的海浪沖刷,讓圍觀的父母觀看,他們是聰明而敏捷,經得起無數次的考驗或打擊。

(上)

【2008/10/18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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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 落葉之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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