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天堂還是地獄◎尾大遜
刊載日期：2008-10-22
很久以前，曾在讀者文摘上看到一則笑話，內容如下：一個男人死後，到了一個地方，有一個身穿西裝的負責人跟他講說，他可以在這裡挑一間豪宅居住。那裡風景如畫，不但有喝不完的美酒，還有吃不完的美食，不必辛勤工作來換取微薄薪奉，更棒的是，還有如雲的美女每天對他拋媚眼，他簡直是樂歪了。過了一陣子，他慢慢地感到厭煩，於是想要找點事情做，就算是割割草、澆澆花也好。但那個負責人跟他說，他什麼事情都不必做，他只要好好享受他的生活就好了。又過了一陣子，這個男人終於受不了了，他氣極敗壞地跑去找這負責人說，他「一定」要做點事，他不想再過這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了，這負責人卻嚴辭拒絕，一定要這男人什麼事都不必做，只需要「享受」就好。這男人爆炸了，他說：「快給我事情做！不然，我寧可下地獄！」負責人淺淺一笑：「你現在已經在地獄了。」
很特別的故事吧！不必烈火烤、熱水燙，也不必拔舌夾鼻、笞打酷刑，醇酒美食也可以是地獄。
當時我年少，大聲地恥笑寫這個故事的人很無聊，哼，若給我到這種地方，我會把那兒當天堂享受，這種仙境怎麼可能是地獄嘛？胡說，一定是唬爛的。
自從我九月初跟阿母回花蓮後，一整個月的時間，還要照料阿母的生活，因為那時阿母的精神狀況還是不好，而且電療的後遺症（脫一整片的皮，相當於三級燙傷）還沒康復，尚需要替她護理傷口、接送阿母出門散步。十月份開始，阿母情況漸漸好轉，能夠自己開車出門買東西，能夠自己到運動場休息健身，還能下廚煮上一鍋好湯、一盤好菜，不但日常生活沒問題，還從病奄奄的病人，一躍成為身強體健走路有風的好婦人。
這樣自立自強的阿母，當然就不需要我這個懶散好吃的女兒的照料了。
不需要為阿母的事費心，我當然是清閒不少。人一清閒下來，總是不知不覺煩惱要做些什麼事來填補自己的生活。
想要出去工作，阿母卻非常誠懇地希望我能留在家裡陪她，畢竟她現在身體狀況雖然很好，但心靈方面卻很怕孤單寂寞，很需要有家人陪在身邊，而且，就現在的就業市場來看，我能做的，除了出賣勞力的工作外，大概就是重返國小校園代課了，這又是不喜喧鬧的我所不願的，既然這麼疼我的阿母都這樣「拜託」了，我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把偷懶當孝順囉（這就是我的真面目嗎？唉呀，不小心寫出來了）。
阿母為了感謝我「犧牲」賺錢的機會來陪伴她，不但向我保證，老爸可以負擔我的生活費用，還把我照顧的無微不至，除了晾衣、掃地、丟垃圾外，其他的事她從不叫我做。
一開始，真的很逍遙、很快樂。每天睡到七點起床，阿母還會像幼稚園老師稱讚小朋友算出一加一等於二一樣開朗熱情地大聲讚美：「哇！好棒喔！這麼早就起床，小姐姐這麼有毅力，以後做什麼事一定都會成央I」一起床，什麼事都沒做，就被這樣熱情的聲音迎接著，我的心情當然是大好，接著阿母像招待貴賓一樣送上熱騰騰但不太可口的養生早嚏A為了活命和報答阿母的熱情，我只好努力把這些奇怪的東西吃掉。
早嬰Y完、碗盤清洗好、恭送老爸上班後，阿母和我就擦擦手，帶著小狐狸到附近的大公園散步運動。看著青翠鮮嫩的大片草坪在燦爛溫暖的陽光下閃耀著，小小壯壯的小狐狸在跳躍著奔跑著，遠方的蒼勁高山環抱著我們，我不禁高興地想著：「花蓮真好！阿母真好！我也很好！小狐狸也很好！」
很好、很好、很好，剛開始的一個月，什麼都很好。又過了一個月，我就好不起來了。為什麼？不知道。
好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吃不必愁穿不必憂，只要陪阿母散散步、載阿母出去遊山玩水一番，日復一日這樣過下去，從小學開始，從來沒有像這樣空閒超過三個月，也不必擔心考試、寫作業，心裡不禁感到有點倦怠了。
苦惱酗[，我終於把這件事跟阿母說。
阿母不改樂天：「既然這樣，你該利用這難得的空閒，好好充實自己呀！不然，考研究所進修一下好了！」
「不要，我能念的就是中文所和教育所，可是都沒興趣。」
阿母繼續樂天：「那不然準備教甄呀！」
「不要，少子化這麼嚴重，正職老師都在擔心飯碗不保了，我幹嘛還去蹚這渾水？」
阿母再建議：「不然可以準備公職考試嘛！」
「不要，我不想早上八點上班，下午五點半才可以走人，好無聊。」
阿母想了一下：「不然來學煮飯！以後你可以煮給我吃！」
「不要，煮飯那麼麻煩，你想吃什麼，我出去買給你吃！」
阿母皺起眉頭：「你怎麼什麼都不要、不要！你到底要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這些我都沒有興趣。」
阿母追問：「那你到底對什麼有興趣？」
「不知道耶。」
阿母皺起眉頭：「什麼？不知道？你自己對什麼有興趣，你自己不知道？」
「對呀，就好像對什麼都沒興趣，做什麼都提不起勁。」
阿母看我這樣無精打采的，也很無奈，沉默一下，接著說：「我以前也是這樣。你爸爸每個月都把薪水交給我，也不會給我壓力，逼迫我要把家裡打點整理乾淨，我做什麼事都沒動力，每天早上睡得遲，起來就準備午嚏A吃完飯再去睡午覺，睡到三點起床，再等你們回家，然後準備晚飯，吃完飯就散步，散完步就準備睡覺，每天就是這樣。可是我現在有目標了！我現在每天起床，就鼓勵我自己，我要振作！我要happy！我要保持好心情！這樣我的細胞才會長得又圓又潤，我才可以打敗癌症！我還要洗刷中藥藥草，還要做甩手央I這就是我的目標！所以我的人生就不會迷失！」
「…喔…」
阿母看我這麼沒有精神，也沒有再說話了。
我想到，之前動物園裡的獅子，叢林之王、野獸之主，被關在柵欄裡，每天有管理員為牠們調配、符合營養和熱量的套嚏A不必費盡心思去埋伏、去圍捕獵物，日子變得十分輕鬆愉快，但是牠們卻因為這樣安逸的日子，變得懶散怠惰，連釵h人類專程來欣賞牠們英勇的姿態，也不會起來裝個樣子，展現森林之王的氣慨，反而懶洋洋地攤在地上睡大頭覺，就像隔壁的大肥貓一樣，據專家之言，這些猛獸是缺乏刺激、過得太舒服了。不過，有人發明電動小斑馬，放到柵欄裡給猛獸們玩耍後，牠們又變得生氣勃勃了（你看！這年頭，不但孩子們需要電動玩具，連獅子也也喜歡電動玩具呢！）。
現在的我，是不是像那些了無生氣的獅子呢？現在的我，是不是一步一步朝大肥貓的境界邁進呢？現在的我，是不是需要一些刺激呢？現在的我，是不是需要一個新的目標，來打破停滯的狀況呢？
據說，釵h退休的人，反而死得更快，這可能是因為他們無法適應不必工作、不必操勞的日子，也沒辦法自己規劃退休的安樂生活，如此反而加速老化、向死亡大門叩關了。我有點擔心，會不會這樣的我，也會老得快？死得快？※
來源：更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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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定位：
人間的美在何處呢？或許在我們的四周中。風吹起了，雨落了，楓被吹落，何處是歸處呢？葉落地，沒有任何一處是葉的家，葉和風一樣在流浪，所以葉和風的悲傷憂愁存在不同的地方和空間中，無人會去理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