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總有清風過門前
2008/12/1 | 作者:地兒/文 圖/鍾耀才
可惜,我們很多人並不懂,只是懸望幻想中的空谷幽蘭,忘記了讓幽蘭日日綻放於心靈的空谷,使塵埃遮蔽了本該具足的生活優雅和美意。
一
野谷幽蘭不自哀,
敢於荒蕪放情懷。
高風自得新格調,
吐香一隅少塵埃。
去拜訪一位老藝術家時,他拿出了一幅空谷幽蘭圖讓我欣賞,這是藝術家年輕俊美的妻子寫的詩,大陸一位知名書畫家依詩而畫的。
奇崛的懸崖上,一叢幽蘭在野谷獨放,閑適、淡然,如一屢清風從畫中輕輕飄來,逸滿了書房。明亮的玻璃窗下,我們品著茶,在傍晚前的夕陽餘暉裡欣賞了半天。
老藝術家面帶微笑,一一講述那位知名書畫家是如何來拜訪他的,他如何帶年輕的妻子去和書畫家夜宴,書畫家的畫和妻子抄錄的詩如何珠聯璧合,並不停地懸想裝裱出來後,掛在客廳何處,逸興悠然。
可以看得出,他是多麼地愛自己的妻子和這幅畫。
在書畫和詩歌的芬芳中,那場常見的夜宴也彷彿是香積國內梵樂為伴,松林為友的妙曼的歡會了。
正欣賞時,藝術家的妻子回來了,藝術家欣欣然讓妻子閱畫。
藝術家的妻子看了看,卻說,畫的不好,這石頭怎麼不像石頭。
滿室的清風彷彿驟然間流逝了。
我在一旁打圓場。藝術家說,書畫家是安徽人,他畫的是安徽特有的懸崖的石頭。奇石,奇蘭,把詩歌的韻味表達得精妙絕倫。
藝術家的妻子卻仍說,不好,書法倒可以。
我拉著藝術家去赴夜宴了。行走在路上,明月高懸,清風依然。藝術家卻憤憤不平,說,人家這樣的書畫家,作品是極其值錢的,一般人求畫都要排隊,她什麼也不懂。
我無聲地笑了。默默地念誦著畫旁的那首題詩:
野谷幽蘭不自哀,
敢於荒蕪放情懷。
高風自得新格調,
吐香一隅少塵埃。
大地上,欣賞和讚美是必要的幽蘭吐香,沒有幽蘭的無染、無怨、無執的心蕊,滿地的銀輝,拂柳的清風也失去了它的美意。可惜,我們很多人並不懂,只是懸望幻想中的空谷幽蘭,忘記了讓幽蘭日日綻放於心靈的空谷,使塵埃遮蔽了本該具足的生活優雅和美意。
二
和《禪》雜誌編輯大姐電話聊天,很愉快。彷彿身邊的污濁環境也成了美麗莊嚴的極樂世界。
問大姐何以如此快樂?她說,日日遇到善知識,能不快樂嗎?
大姐並非處於極樂世界中,她的母親和妹妹都得了癌症,不僅錢要海量地花,還要她費神去照料她們。但她在細心照料她們,勸他們念佛的同時,依然說說笑笑,周末就去寺院參加禪修,好像是生活在愁雲之外的一縷悠閒的白雲。
有一次,她驚喜地告訴我,倔強的妹妹開始念佛了,妹妹能坐起來了。從她的驚喜中,我再次體認到,她是一個很重情感的人。
問她:「大姐你真行,換我,早就愁眉不展了。」
她說,她們是我的善知識,在演說著生命的痛苦、短暫和無常,我要做的,是盡心照料自己的善知識,領略生死的短促,體味紅塵內不同滋味的生活罷了。如果我不能放下哀樂,精進修行,就辜負了我的善知識這麼慈悲的開示了。再者,痛苦又有什麼用?各有因緣的。
她的話讓我胸襟為之一清。
生活中,我體認到了苦對人成長的積極意義,但還沒有學會像禪者那樣,帶著感恩、超脫和淡然的目光去體味它們,苦樂不於懷。所以,常常悲苦,惶惑,不安。
認真想想,半生的紅塵都從我身邊一一流過,逝去後,它是它,我是我。面對時,它依然是它,我依然是我。它只是流過身邊的姿態各異的風,並不能影響我的生命河流的日日東行。只是自己的定力欠缺,被風吹動了河流表面的波瀾罷了。
於是,我開始學會了不煩惱。認真體察各類善知識的真心美意。
有一次,因為新出的書,被人大量索取而煩惱,草木姐姐告訴我,有人願意讀你書,你應該快樂啊。
我的煩惱立即清除了。是啊,我在供養眾生,修自己的布施功德啊。他們給了我寫書的動力、贈書的機會,使法布施與財布施都得以圓滿,拓寬了生活的良緣和生命的厚度,我應該快樂才行。如果沒人看,沒人要,我就失去了這樣的機會。
患上糖尿病後,常常為它所苦,所困。老師說,很好呀,它在時時提醒你要精進啊。
想想也是,如果沒有病苦,或許我會考上新聞系研究生,或整日沉湎於燈紅酒綠中不能自拔,忘記了反思生命的真諦,忘記了修行佛法,它是我的善知識啊,我應該對它的鞭笞心懷感激啊。
於是我釋然了。
有一次,出版社突然告知,原來準備送同一文叢的文友每人一整套文叢的計畫取消,不送了,讓十位叢書的作者自己去聯繫交換。
一位大姐發牢騷。我說,很好呀,否則天南海北的我們怎麼會想起來相互聯繫,增加十個友人呢。她笑了。說,也真是呢。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只有學會了野谷幽蘭的定靜,我們才能品嘗到每一縷走過的風,其實都是攜帶著清涼的滋味。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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