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向落葉。隨風飄落的楓葉。學習的園地-落葉之楓的新聞台★☆ 秋天的風，吹落了楓葉，楓葉隨著時光，再次轉換，再次生長，也再次成長；落的點在哪，楓葉也都已經無所謂了，能自我創作就已經是一個歡喜的地方了，此窩是放置創作以及日後的心情點滴；感謝您的到來和品文，留個言但請勿留下太多的廣告，感恩您! 《忙碌之時便不常上格，感謝指教》註：請不要在本新聞台留言裡，張貼推銷或廣告，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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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常夢到丁老師死了；他到丁老師的墳墓前面，用一個大鐵鎚打她的墓碑，把她的墓碑打碎……

圖／陳裕堂

牆上兩台電風扇，呼呼的吹。每次轉到小朱這邊，就會「卡啦」響一聲。吹出來的風，很熱。丁老師的眼睛，直直盯著小朱；眼中閃爍著光，很兇惡怕人。丁老師的眼睛彎彎的，像是下弦月；嘴巴也彎彎的，像是下弦月。她應該是在笑，但是沒有笑聲，只有笑容。一種很可怕的笑容。她就這樣看著小朱，好久。大概有十分鐘，沒有說一句話。班上的同學，當然更沒有聲音。只有電風扇呼呼的吹，每次轉到小朱這邊，就會「卡啦」響一聲。

小朱旁邊坐了一個女生，叫做安娜。她很高，皮膚很黑，頭髮黃黃的，和小朱坐在最後一排。她和小朱都是河北人。她爸爸和小朱爸爸，都做過軍人。最奇怪的是，她爸爸和小朱爸爸，都參加過遠征軍去印度。安娜告訴小朱說，她爸爸給她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印度有一種錢幣，叫做安娜。安娜是一個開朗的小孩。在那個男生女生會打架的年齡，小朱跟她處得還不錯。那時候，小朱小學一年級。那一年，小朱考第五名。

四點鐘，是寫字課。每個人都張大眼睛望著黑板，看著今天要寫的字。班長淑仁，在黑板前面慢慢的，用彩色粉筆，描著幾個大字。她的個子很小，要站在椅子上面寫。她長著小圓臉，梳著長長的辮子，是個可愛的小班長。

淑仁用心的描。大家看著她寫彩色字，也用心在本子上照著畫。每個字寫一行，一行十個字；用鉛筆寫。教室裡很安靜，只有家齊跑到前面，拉淑仁辮子，又跑回座位。淑仁把辮子甩到一邊，罵了一聲「討厭」，又把辮子甩到另一邊。老師不在教室。

五點鐘，下課。大家出去最後瘋一下。五點十分，大家一頭汗的回到教室，準備放學。這時候，安娜去報告老師。說她的本子，被人畫得亂七八糟。老師過去看，發現安娜寫得很工整的本子上，被人畫了好幾個大圓圈。畫得很深很用力，有一些地方，好像紙都破了。安娜要哭。老師安慰她，要她慢慢用橡皮擦，把那些圈圈擦掉。安娜問老師，她要不要重寫？老師說不要。

「是誰啊？是什麼人畫安娜的本子啊？」

沒有人回答。

「不回答！沒有關係。大家都不要回家，我們中間有一匹害群之馬！」丁老師推了推她的金邊眼鏡。

還是沒有人回答。

「沒有關係。我們慢慢等。等這匹害群之馬悔過！」

丁老師站在前面，站了十分鐘；一動也不動。接著，她開始走過每個同學的位子。

「不誠實啊？告訴你們，不誠實的人有味道！我會聞出來！」

接著，她就去聞每一個同學。有的同學笑了起來。經過小朱的位子，丁老師把小朱的頭抱著，搖一搖。然後走出教室。

丁老師再回來的時候，跟著麥主任。

「還是沒有人承認啊？已經五點半了。你們餓不餓啊？」麥主任大聲的說。

「真是太可惡了。害大家都不能回家。」

「好啦！讓你們先回家。希望畫人家本子的人，明天坦白認錯！」

「大家謝謝麥主任！」丁老師大聲說。

「謝謝麥主任──」同學也拉長聲音大聲說。

就在大家把椅子翻起來，要放到桌子上的時候。

「各位同學！我們都知道是誰畫的。對不對啊？」丁老師看著小朱。

「對──」很多同學，制式的回答著。

有幾個同學，回頭看小朱，臉上有奇異的笑容。

「你們看我笑幹什麼？又不是我畫的。」小朱很奇怪。

同學都回過頭看小朱。

「你們看！露出馬腳了對不對？對不對？我最討厭不誠實的人！那種人是騙子！是騙子！」丁老師講著講著，忽然提高聲音，臉孔變形，很激動──很歇斯底里。

電扇還是呼呼的吹。小朱覺得很冷。小朱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只有一年級，他只有七歲。他在家裡是乖寶寶，他在學校也是乖寶寶。

第二天，小朱到學校。大家還在早自習。小朱發現丁老師帶了高年級的體育老師──賀老師進來。賀老師很高大，臉也很大很黑，滿臉麻子坑洞。大家都說他以前是流氓。賀老師進來後，走到小朱的旁邊。他蹲下來，把臉靠近小朱，鼻子幾乎要碰到小朱的臉。小朱側過臉，賀老師把身體靠近他，把臉更加靠近小朱。小朱躲不開。

「你是不是說謊話？」賀老師壓低嗓門講話，他的嘴巴裡有很大菸味。

「說謊話不對的！我會叫警察來！叫他們帶你去測謊……等一下我就把測謊器拿來。」賀老師低下頭，用眼白看著小朱。

「如果你被測出說謊。就有犯罪紀錄。你知道嗎？一輩子，紀錄都跟著你。永不翻身。」賀老師忽然站起來，很快的走出教室。

「怎麼樣？你承不承認？」丁老師走進來，走到小朱位子旁。

小朱「哇」的一聲哭起來。

「是我畫的！是我畫的！」

「我就知道是你畫的！我根本就應該把你開除掉！你說謊話？騙子！你是騙子！你是騙子！」丁老師抓住小朱的肩膀，用力前後搖他。

「是我畫的！是我畫的！」小朱放聲大哭，哭了一個鐘頭。

那天，小朱一整天不說話。別人問他話，他只會嗚嗚的哭。他腦子裡，只有風扇呼呼響，和準時的「卡啦」聲音。小朱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只有一年級，他只有七歲。他在家裡是乖寶寶，他在學校也是乖寶寶。

那一學期，有一個學校女老師結婚。賀老師也去參加。他喝得醉醺醺，大聲唱〈苦酒滿杯〉。對新娘動手動腳。有人去叫警察，他還和警察吵架。他沒有做多久，就離職了。第二學期，丁老師也離職了。聽別的老師說，她的先生有外遇；她有點精神問題，不應該教書。

後來，小朱在社會上，是一個問題人物；他叫做「天虎」。他殺過七個人，五個在監獄外面，兩個在監獄裡面。他在民國65年被打掉。打掉前兩個月，因為監獄有整修問題，他住到我的隔壁房間。他的待遇，和別人不一樣；他的手銬腳鐐之間，不是鐵鍊，而是焊死的鐵棍。他跟我不錯，他被打的前兩天晚上，把幾張紙塞給我。他說那是他寫的故事，不是真的。但是，他又說他十幾年來，每天頭痛，好像要裂開一樣。並且，晚上作惡夢。他常常夢到丁老師死了；他到丁老師的墳墓前面，用一個大鐵鎚打她的墓碑，把她的墓碑打碎。

「天虎」被打掉那一年，二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