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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 《第二屆星雲文學獎‧優秀獎》組別：公開組極短篇小說 飯香 
 
  2009/1/14 | 作者：郭淑梅/文 夏俊娜(沁德居藝廊)/圖
 
  她輕輕翻轉紅卡背面，準備把名片塞入，發現紅卡背面上寫著：「女兒，如果有一天當妳回家後，媽媽不再記得妳，請妳相信媽媽愛妳。」
 

她不愛吃飯，三餐多以麵條或麵包果腹。每當她嚼著飯粒時，老覺得嘴內的飯粒粗糙生硬，類似渣滓殘存著，難以吞咽，滿口腔餿味。她一直尋找一股飯香。一口吃在嘴裡，有著說不出的飯香味。

她從文章雜誌得知，煮飯時多加一些油，米飯粒粒香滑順口。

她試著在煮飯時，加入香茅、斑蘭葉及薑片。

她又試著加入香料，如八角、丁香、茴香等。

也有人告訴她在煮飯時以牛奶或綠茶代替清水，她根本沒有勇氣嘗試這個煮法。

她也試過在飯裡加入紅棗、枸杞與黨參。聽說是又營養又香，長期服食還可青春美麗。

她試著改用葡萄乾、葵花子及番瓜子混雜在白米煮飯。

最後，她買了所有種類的米，小米、紅糙米、紫糙米、薏米、芡實、綠豆等，還每樣混和的煮。她仍調配不出那股她想要的飯香。

有人介紹她到某處吃飯，聽說飯香讓人回味無窮。那是她常會因工作而經過的地方，她總是匆匆而過。當她快到達時，她必須經過一間綠黃相間的屋子。每一次當她經過，她習慣想著屋內有人嗎？她甚至聽到屋內傳來悉悉碎碎的聲音。這一次，或許，她駐足太久，終究引起屋內人的注意。屋內走出一位老婦，怔然地看著眼前的她。

她看著老婦胸口戴著一條紅繩，串著紅卡，上面寫著：「我是林花香，七十五歲，家住某處。我有輕微老人癡呆症。如果妳遇見我時，我無法告訴你我是誰或住在哪裡，請致電聯絡我的家人。電話是xxx│xxxxxxx。謝謝您的仁慈！」

她檢視著老婦人臉上純真而友善的微笑，突覺患上老人癡呆症，其實是一種幸福。不論幸福或痛苦，全然遺忘。她因為記憶太好，緊記前塵往事細節瑣事，甚至於只是一股飯香，結果搞得自己食不知味地活著。老婦熟絡地拉她進入屋子內，她不忍心拒絕一個癡呆老人。

她看到飯桌上已然煮好的飯菜，深吸一口氣，好香的飯啊！老婦人端來一碗飯給她，她扒動著碗內的白米飯，白米飯猶自冒著熱氣，鼻息內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飯香，就是她尋找了好多年的飯香，讓她不由得驚覺飢腸轆轆。她原是為著尋找一股飯香而來。她再一次狠狠地扒飯內的飯，白米飯煮得又鬆又軟又香。她問眼前老婦，究意如何煮出一鍋她一直尋找的飯香。

「這是我每天準備的白飯。米粒一定要這個牌子，隔夜浸透，第二天一早摻拌一些小米，用炭爐蒸。水量是一杯米配一杯水，再多加半杯水。我孩子就愛吃有些軟的白飯，還一定要蒸飯。飯煮好後，須立刻用竹筷鬆動飯粒。飯粒才不會黏在一團。飯，要新鮮煮，新鮮吃。不可隔餐吃同一鍋飯。」老婦人閒話家常地說著，她卻聽得鼻子發酸，老人癡呆的她忘卻許多事，卻記得如何煮出一鍋飯香的細節。她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吧？每天吃著媽媽用心蒸煮的白米飯。

離家以後，她再也沒吃過一股飯香。老婦坐在身旁陪著她吃飯，叨叨絮絮地重複問她同樣的問題，諸如好不好吃啊？妳開心嗎？妳好嗎？……她想著如果以前母女倆有空一起吃頓飯，好好地聊一聊天，或許誤會不會那麼多，以致造成後來的遺憾。年輕的母親，永遠忙著工作。她離家的那天，是不辭而別。

她真誠地向老婦道謝，這真是最好的一頓晚餐。她想把一張自己的名片夾在老婦紅卡背面並在名片的背頁上寫著：「xxx－xxxxxxx。僅以一顆女兒的心謝謝您的善舉。」她是老婦離家多年的女兒。當她回家後，她的母親已然忘記　她沒能抱著媽媽哀哀哭泣，也不想與其它家人有聯繫，不堪的往事仍糾結著她的心。當她再來時，媽媽是否還記得她？或只當她是一位初識的陌生人？或許，當她們的人生互相遺忘以後，彼此才會相處得更好。

她輕輕翻轉紅卡背面，準備把名片塞入，發現紅卡背面上寫著：「女兒，如果有一天當妳回家後，媽媽不再記得妳，請妳相信媽媽愛妳。」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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