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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1-22 16:05:08 | 人氣92|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藝文賞析】《極短篇》五斗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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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極短篇》五斗櫃

她與他到各個家具店看五斗櫃。她喜歡楓木白,他希望柚木沉穩,兩個人一直爭論。最後在價格與各自妥協中,買了個九十公分高一百二十公分寬的橡木貼皮五斗櫃。五格大抽屜加一小格。那一小格,她想放捲成一球球的絲襪,他覺得放內褲挺好。他放棄爭論,讓一球球絲襪蜷曲,一如他對她的感情。

她堅持要三格大抽屜放各種花色衣衫。他總是懊惱抽屜的三合板偷工減料,擔憂衣服會擠垮合板。「那有什麼關係?你的我的需要分那麼清楚嗎?」她說;開始把兩人可以共穿的T恤擠進他的襯衫那格,直到有天他拉不開卡擠了太多T恤、襯衫的抽屜。眼看上班快遲到的焦躁,他蠻力一拉,抽屜的金屬滑軸鬆開,掉出來的衣服如秋葉遍地。「你的工作總是比我重要。」她那夜跟他大吵,他放棄修理金屬滑軸,用長長的鐵釘封住那格抽屜。於是五斗櫃上她的名牌包旁橫豎躺著他的襯衫長褲灰色夾克。

然後,她放花色衣衫的一格抽屜卡了件秋菊圖案的線衫,無論如何拉不開。「妳只有一個身體需要遮蔽,幹嘛要這麼多衣衫?」他用修長手指勾出一件件衣衫,耐心快要用盡時,抽屜興奮地迸開了。秋菊卻碎裂了。她眼淚滴在菊片上。「從來沒看妳穿過這件呀。」他不以為然,眼角瞅著快要鬆脫的抽屜面板。「我一直在等著你帶我去參加什麼重要聚會,才要穿的。」她委屈地捧著秋菊裂衫,像捧顆正在碎裂的小玉西瓜,抽咽地說:「已經三年了,我還在等參加你的聚會。」

「我也沒有參加什麼聚會啊,大家都工時過長,累得豬狗不如。」

「那你上個月什麼阿明生日去唱KTV,為什麼不帶我去?」

「都是一堆阿明的男性朋友,菸酒瀰漫,妳去了也待不住。」他用手掌試圖推著快鬆脫的面板,卡榫歪斜了,怎麼推就是一邊對準了另一邊又凸斜出來。

「那尾牙又怎麼說?你也算資深員工了,我不能跟你出席嗎?」

「資深員工──」他放棄那片面板;「這『資深』兩字妳懂嗎?就是老闆哪天心情不好,想要裁員,就從『資深』下手。有家眷的統統裁掉了。我胃潰瘍發作只能猛喝胃乳,都不敢請假,就是怕老闆說:『你可以永遠請假。』大雄檢驗出得B肝,馬上得到這句答覆。」

那夜,他依稀想起兩人剛認識時的塑膠衣櫥是秋菊圖案的。夢不安穩,她看到雪亮的楓木五斗櫃和面目模糊的男人身影。

她對著卡榫歪斜的那格抽屜發呆了兩天,在典當名牌包和換男友之間擺盪。他又加班到十一點,疲憊的腳步拖著沉重身軀走進這間不到十坪的小套房;趴地倒向雙人床正中央睡著了。她拿榔頭敲打歪斜卡榫的面板,橡木貼皮一塊塊剝離,露出三合板的粗糙脆弱面目。他在打鼾;昏澹的燈光下,她驀然發現他頭髮中央有個漏斗形狀的禿頂,天啊不會吧──她怯怯伸出右手──希望這是夢境,很壞的夢──但是她撫觸到光滑的頭皮。

他一直告訴自己天還未亮,再多睡一個小時也勝過此刻就醒來──那只是一個很壞的夢,他看見她揹著那個名牌包走出套房,他也看見灰濛的晨曦映在橡木貼皮剝離的三合板上。

【2009/01/22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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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 落葉之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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