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夏天的味道
2009/3/6 | 作者：歐銀釧/文‧徐畢華/圖
夏日美好，冰品美好，是不是因為我們和最愛的人在一起，花了很多時間，慢慢嚐，慢慢談天，所以美味和記憶融合，所以回憶如此美好？
住在吉隆坡的朋友在電腦msn上問我：「何時來吉隆坡旅行啊？我要帶你玩耍去！」
我回答：「好啊！希望能在夏日找個時間到吉隆坡來。」
「夏日？那是什麼時候？」她又問。
「大約是六月至八月左右。」我說，
「噢！六月到八月是夏日！」
「是啊！」她的回答讓我覺得有點奇怪，夏天不都是這樣的月份嗎？
「嗯！夏日是什麼味道？我從來不知道夏天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她迅速的再問。
「夏天，天氣特別熱。」我敲打電腦鍵盤。
「一年四季，我住在這裡，溫度都是熱天。實在不知道，夏天有什麼特別的味道。夏天是什麼味道呀？」
很難形容。我望著朋友在吉隆坡電腦上的發問。大大的問號？好像她天真的微笑。
吉隆坡在北緯三度九分，典型的低緯度熱帶氣候。我去過幾次，正好都是夏日。
一直到夜裡，我再想起遠方朋友的問題，想到在吉隆坡吃過有一種澆上椰汁的冰品，裡面有粉條，馬來文叫cendol，中文音譯為「煎綠」，正是夏日的味道。
有一年夏天，初次嚐到這冰，是在吉隆坡的街道上。冰品端來時，泛著椰汁香氣，嚐一口，滋味更是千回百轉，好像讓我想起了什麼？卻又想不起來。學文學的朋友說，這冰名為「煎綠」，嚐起來千百種滋味在心頭。
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
後來，我又嚐了一碗，繞來繞去的，讓腦子再感受一下。想找出為什麼這冰讓我有著感動？
後來，我在那天身處異鄉的夜裡，臨睡前，一個靈光閃過念頭，是了！那味道像澎湖「太武村」的冰。
我出生在澎湖的農村「太武村」。村子裡當時只有十七戶人家，村裡只有一間雜貨店。店裡有時在夏日賣刨冰，單純的刨冰，只加了細熬的糖汁，沒有其他調味或附加品。但是，糖汁的香氣每每直衝腦門，嚐一口冰，那味道，無與倫比，像是熱天午後直奔大海一樣的喜悅。直到現在，想起那碗冰，味蕾依然忍不住跳動。
那時候，我還只是七、八歲的孩子。識字不多的母親，每每把她剛從小學補校讀到的詩句，教我們念。有一個夏天，我們嚐著從小雜貨店買回來的冰，她教我們念了一首詩：「一去二三里，田村四五家，高樓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可能是混著那太武村的冰一起學習，那詩有如刻印般印記在我腦海裡。
母親也不知道詩的出處，她說，這詩多麼好，把數字串在裡面，描繪出一個村莊的風景，多麼美麗，和我們「太武村」有點像。
長大後，我在宋朝邵康節的《蒙學詩》讀到另一個版本：「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九歲時，我們搬家到高雄，住在岡山。我記得在陽光炙烈的小鎮，許多個夏日，母親喜歡自己利用冰箱製冰。那時，她常把綠豆熬成綠豆湯，放在桌上，等它自然冷之後，裝入一個個長約十二公分，寬約五分公的袋子裡，放到冰庫裡。小小年紀的我們常常想著冰箱裡的綠豆冰。
有一個夏天的中午，雨落個不停，母親教我們摺疊紙船，小小的紙船從門前的水溝裡一一開航，隨著漲起的雨水，隨著風，往屋外流去。「好吧！慶祝紙船開航，我們來吃綠豆冰。」打開冰箱後，我們四個孩子一人拿一支，母親最後才取。
於是，我們吃著冰，看著用舊報紙做的紙船隨著水流往屋外流去。我們從不知道那些船去了那裡？也許是屋外遠方的大河，或是大河之外的大河，或是大河之外的海。
「那些紙船到那裡去了？」我曾經這麼問。
「可能回澎湖看外祖父啦！」
「小小紙船能走這麼遠嗎？」
「別看它小，它記得路，記得從岡山到高雄，出海，往澎湖去。」
「那麼，它何時會看到外祖父？」
「也許要到秋天。不過，它最大的考驗是要越過海勢險峻的黑水溝。」
「希望它快到外祖父身邊。」
「可是，外祖父怎麼認得它？怎麼知道是我們做的船？」
「他知道，是他教我做的 ......。」
就這樣，我們母女在夏日落雨的午後耽心著紙船的未來。後來，也不知道船有沒有到達澎湖。
只是，那落雨的夏日，母親的笑顏，隨著那船，一直在我心海裡。好像紙船從未離開，只是在心裡航行，如母親給我們的溫暖一樣。
有一年夏天，我到台灣最南方的恆春旅行，朋友秀貞一家人熱心款待。我記得有個下午，我們吃完午餐，就在朋友家的門前嚐起傳統的冰棒。好幾種口味，朋友特別到雜貨店裡買回來，說是店家自己做的，綠豆冰、紅豆冰、冬瓜冰。我胃口一開，竟各嚐了一種。整個下午，我們一群人，五六個大人和孩子，就在恆春朋友家的門前，坐在木椅、竹椅上吃冰棒。
孩子的笑聲，夏日的氣味，陽光正烈，風裡有海的味道。
大約十年了。可我還記得那恆春小雜貨店的冰棒，那味道像極了母親自己做的冰品。
秀貞家就住在恆春新近紅遍世界的「海角七號」電影裡主人翁的住宅附近。二○○九年，春天來臨前，我撥電話給秀貞，談起近況。
她笑著說：「現在太熱鬧了。電影走紅之後，旅遊者天天來探訪，整個恆春都是好奇的尋訪者，不像以前那麼安靜了。何時再來吃冰？」
讀過一段文章，有位國外的作家詹德勒（J. Ruth Gendler）寫道：「我們體驗不到美的原因之一，是我們移動得太快，以至於無法敞開胸襟、盡情感受周遭的事物。美需要時間展現，當我們不斷超前自己時，便錯失了許多美的體驗。」
夏日美好，冰品美好，是不是因為我們和最愛的人在一起，花了很多時間，慢慢嚐，慢慢談天，所以美味和記憶融合，所以回憶如此美好？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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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的美在何處呢？或許在我們的四周中。風吹起了，雨落了，楓被吹落，何處是歸處呢？葉落地，沒有任何一處是葉的家，葉和風一樣在流浪，所以葉和風的悲傷憂愁存在不同的地方和空間中，無人會去理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