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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問我這一生，誰是影響我最深的人，那就是我的奶奶，人稱「老佛爺」。她出生在民國四年，十七歲嫁給我祖父，生有十個子女，沒上過一天學堂，操著濃厚福州腔的國語，卻有著絕佳的口才和一個鐵算盤。

她想送走賠錢貨 做生意黃黑照吃

從大陸到台灣，我奶奶省吃儉用，以放高利貸行走鄉里。

我出生不久後，老佛爺就向我母親暗示，要把我送給人當養女：「女兒是賠錢貨。」我母親獨排眾議，拒絕她的要求。從此，我和老佛爺成了死對頭。

我三歲時，常獨自一人在家門口玩，有一天下午，老佛爺回家，立即命令我進屋，我不理會。

為了展示權力，她拿出藤條，把我按在路旁機車座墊上一陣毒打，要我認錯。我拒絕投降，聞聲趕來的母親，也不敢出言頂撞。最後藤條斷了，她才鬆手。我痛了三天下不了床，發誓要找個方法，脫離奶奶的控制。

七○年代的台北，美軍和日本客充斥，我奶奶開始特產行的生意，專賣寶石、藝品、家具、茶葉，甚至高粱酒。

我念小四時，全家奉老佛爺之命，住進她開的第二家店去幫忙。我原本以為可以學到奶奶致富的秘密，後來才發現，原來她和黑幫及色情行業有暗盤，以高價賣東西給來台買春的觀光客，再私下和伴遊小姐拆帳。無怪乎她的生意興隆。

我在店裡跑腿，要忍受客人的使喚，還要擔心自己的安危，只為了多賺小費。有個日本客人就假藉酒意，硬是抓住我的手，往我嘴上親。一個店員看不過去，幫我擋下。

第二天，那個店員就被炒魷魚了，因為奶奶說顧客至上。

就連黑道幫派為爭地盤，三更半夜常在店外打殺，我們只能躲在店裡害怕，卻不能報警，以免得罪黑幫，影響生意。

她太嚴婆媳鬧翻 家醜我自己苦吞

直到我母親因操勞過度生病，和奶奶鬧翻，我們才搬離。我不能苟同她賺錢的方法，但不得不佩服她做生意的腦筋。

我們全家五人住在下雨會漏水、老鼠蟑螂到處爬的日式老房子裡，弟弟長年生病需要龐大醫藥費。為了改善家計，我母親開始找家庭代工，縫毛衣、做耶誕飾品。

但她不能外出工作，因為老佛爺說我們是大戶人家，面子最重要。我在幫忙母親送貨時，忍不住掉下淚來，質疑奶奶為什麼對我們這麼嚴厲？我發誓要靠自己的力量讓她另眼相看。

我奶奶的事業蒸蒸日上，結束特產行後轉為房地產開發商，搬進高樓華廈。我讀大學時，同學常問我，是什麼樣的訓練，讓我辯才無礙？我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我不和同學出遊，寒暑假都是打工度過。在外人眼光中，我來自富有家庭，住在高級住宅區，但無人知曉，我家是奶奶向爺爺任職的公家機構暫借的宿舍。家醜不外揚，所有的苦只有自己吞。我一方面希望趕快賺大錢改善我家的生活，另一方面又羨慕別人能到國外求學，追求自己的夢想。

想留學她給百萬 我才回國她猝逝

法律系畢業後，我找了立委助理工作，一面準備司法考試，一面上班賺錢。奶奶早已告知，等我考上執照，可以為他們處理生意上的法律文件。但我渴望能出國深造，為自己而活，不要步入我父母的後塵，被奶奶掌控一生。可是出國需要一大筆錢，我上哪裡去找呢？

我母親鼓勵我先去考托福和申請學校，她說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找到辦法。我很慶幸申請到芝加哥、康乃爾大學和UCLA（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等美國名校的法學院。當我父親知道時，暴跳如雷，認為我是癡人作夢。我們大吵一架後，父親竟然跑去向奶奶跪求，請她幫忙，不然這就證實家族傳言，說我父親是養子，所以奶奶不喜歡我們。出乎眾人意料，她給我一百萬元，讓我出國。

我到UCLA求學，無論遇到什麼困難，總想起奶奶拓展事業的毅力，而告訴自己不能輕易放棄。

後來我考上了紐約律師執照，開始工作，於是告訴自己，要存一百萬元還給奶奶，讓她知道女兒不是賠錢貨。

經過幾年奮鬥，當我興匆匆的飛回台灣去找奶奶時，她竟然在我抵台當晚猝逝。我覺得心好痛，這個被我認為是死對頭的老佛爺，卻是影響我最深的人，可惜我永遠沒有機會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