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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一株倨傲的高麗菜 
 
  2009/3/13 | 作者：潘琇瑩
 
  多年前，退休的父母親，嘗試在庭院的空地上自己種種菜，於是每天例行的灑水除草作業，甚至抓蟲大業，一一敬慎而為，行做間竟有著如宗教般的虔誠。看著苗圃裡買回的菜苗，漸日滋榮成長，迎風搖搖，父母滿佈風霜的容顏裡，有著掩不住的歡欣與驕傲。至此方解，胡適〈蘭花草〉詩裡「一日探三回」的摹狀，果然如實；那段日子，庭院裡的一方青青菜圃與雙親，有著沉默又復千絲萬縷，細密幽微的生命連結。

高麗菜據說係由苗心層層包裹長成，故又名包心菜；但記憶中，一株長在櫻桃樹旁的高麗菜，卻獨拒傳統，顛覆歷史，恣意，並且特立獨行。父親首先發現了它的異狀：「那顆高麗菜葉怎麼愈長愈放，就是收不攏？」陸續幾人次的輪番前去觀看，竟至嘖嘖，奇嘆不斷。滿園菜圃裡的高麗菜，一一蜷蜷，漸次圓滿果成；獨留此株，綠葉競放，風裡四方展翅。焦急的母親，恨鐵不成鋼的竟至突發奇想，要求父親以繩索將之纏繞包裹，彷彿雕刻盆景般的為其塑形；於是，庭院一角，櫻桃樹旁，無端多出了妙哉一景。幾次鄰人不意發現，纏裹著絲繩的高麗菜，紛紛詫笑不已。而對之關愛期望甚深的父母，卻信心滿滿，等待著此株的脫胎換骨。

日月悠悠，風雨流連，醞釀裡一點一滴匯入了願景，而改造的過程本身，原就是樁希望工程。收穫時節，一庭細碎零落笑語，穿枝散葉浮嚷，園圃畦畦流蕩；數月耕耘，今朝收成，總有著忍不住的圓滿想望。特別，櫻桃樹旁的那株「孽子孤臣」，曾經灌注了父母最深的心力，因之對其「修成正果」的一份期盼，自然更為殷切。

那一刻，父親小心翼翼地將纏繞多時的繩索解開，卻究竟按抑不住，迫不及待迸放的生命意志，只見那株重獲自由的高麗菜，彷彿洋溢著滿滿的幸福，依舊放射層層綠葉，藍天裏歡愉的手舞足蹈。

妳不禁想起杜甫的詩句：「葵藿傾太陽，物性固莫奪。」畢竟，生命的莊嚴，一如其紛然情態；一株自有主張的高麗菜，誰曰，它這一生，只能做「包心包葉」的打算？而自由與快樂，不正是生命真正的意義所在？

我們當中，究竟有多少人？於短短的一生裡，僅能在中規中矩地世俗價值與軌道中，憂傷終老？妳簡直欣賞透了這株「龍性難馴」，叛逆倨傲的高麗菜，由於它的始終自知與堅持，贏得了妳們一致的敬重，任其在櫻桃樹旁，花開花謝，安享天年。

齊克果說：「自由即是選擇成為自己的可能性。」嘗想：所謂的可能，該是一個無限的概念，朝著快樂做生命的光合作用。一株倨傲的高麗菜，於天地間舒放自如的，教給妳生命中可貴的一課。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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