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多,熟睡之際,突然被床邊急促電話聲擾醒,手從夢中伸出拿起話筒,聽見一陣男聲抽噎:「毛……毛……毛球死了……」掛上電話,我先到浴室準備漱洗,對著鏡子發呆了好一會兒,什麼事都沒完成,又回房間找換穿的衣服。
小套房偷偷養兔子 小籠塞不下胖身體
騎車穿梭在上班上課的車潮之間,匆忙抵達電話線的另一端,只見兔毛球四肢僵硬且四腳朝天躺在陽台地上,眼球突睜,C大哥在一旁啜泣,四周皆是花花草草的盆栽,穿透天空的晨光如此柔美,我已分不清眼前的兔毛球究竟是我的兔子或是C大哥的戀人。
尚未發生這場「人兔戀」之前,毛球確實是我的兔子。開始寫論文那年,上網逛校園BBS的寵物版,發現有人打算送養兔子,為了解悶,我決定在小套房偷偷養兔子。
這隻小巧可愛的褐色毛球,喜歡跳上床鋪、跳上我的胸口趴伏,幾個星期後,毛球已能突破高難度的障礙物,進行夜行性跳躍,依序跳上椅子、書桌、電腦、書櫃,最後一屁股坐在我臉上,尖尖的指甲擦傷我的眼皮,將我從夢中驚醒。好奇心極強的毛球,有一次還跳進馬桶裡,弄得屁股濕濕的,嚇得不住的發抖,被我捉到洗手台沖洗,從此,牠只跳進浴室,將屁股對準地板的排水孔大小便,再也不接近馬桶。經由這一連串的跳高練習,我才發現,原先的小籠子已塞不下毛球的胖身體了。
新買的大鐵籠,充其量只是毛球的餐廳和臨時監獄。為了養成毛球的好習慣,我一律將飼料、水果、水瓶放在籠子裡,肚子餓了或口渴,毛球就會跳進籠子進食,其餘時間,牠巴不得離開籠子,我的房間則成為牠的假想森林,牠不時東跳跳、西咬咬,在窗邊享用我栽植的香蜂草(真後悔沒種麻醉藥草),然後一頭埋進桌上的茶杯,任我在旁邊呼喊:「喂,這是我的水耶,請喝你自己的水好嗎?」接著,牠趴在電腦鍵盤旁,得意的仰頭舔嘴巴。
毛球氣味漸漸濃 怕被抓包心驚驚
為了避免我的夢境邊界再度淪為毛球的跳高練習場,每到睡前,我和毛球總要上演一番「哀求記」。我把毛球抱進籠子裡:「睡覺囉。」正當要關上籠子,毛球的頭忽然壓低抵住那一小扇鐵片,並不停舔我的手心,用哀憐的眼神看著我,希望我放牠一馬,我向來最禁不住這種哀求,但為求得一夜好眠,只得狠下心跟毛球溝通:「拜託啦,六點就放你出來囉,拜託……」我躺在床上,過意不去的聽著毛球用牙齒咬小鐵片的猛烈「敲門」聲,一旦我起身如廁,經過籠子,毛球又開始「敲門」。如此反覆,我每夜都像是虐待動物的殺手,良心不安。
清晨六點,毛球該吃早餐了,我準備好飼料,拉開小鐵片,有時毛球急忙的衝出來,在一旁伸懶腰,好似被關進這座小監獄很不舒服;有時毛球像一隻母雞,蹲在籠子裡,半閉著眼尚未清醒。總之,我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隔壁房那位與我分享零食的學弟,某天敲門和毛球打招呼之後,好心提醒我:「學姊,我走過妳房間,已聞到牠的飼料和大小便的味道,可能要小心一點喔,我怕房東哪天會發現牠喔。」這些林林總總的東西,確實形成了一股毛球的氣味,說不上臭,隱約卻能提醒別人,這房裡住著另外一個……
大男生好心收養牠 成他與她的第三者
毛球的假想森林範圍還包括門邊,這棟房子相當通風,風一吹進門縫,毛球倚門貼地的肚腹,就會涼爽無比,尤其在炎夏。在假想森林邊界吹慣了涼風,有一天,毛球打算拓疆,用牙齒咬著門縫下緣,來回拉扯,在牠自以為快要撞開城牆那勝利的一刻,房東敲門了:「同學啊,房間不要養小動物,味道很重會影響到別人喔。」我一把抱起毛球,隔著一層午夢惺忪的回答:「好,好,房東太太不好意思。」房東太太可能從門縫,瞄到了毛球那團黃澄澄的毛色。
阿佩說,她的男友可以暫時收養毛球。我很難想像這位寡言、被我稱為C大哥的大男生,居然願意收養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阿佩又說,這是她的私心,她希望男友因此轉移注意力,忘掉以前暗戀的那位女子。沒想到,毛球從此成了阿佩與C大哥的第三者。
毛球和養在水族箱裡的大烏龜,自此一起「同居」在C大哥的寬敞陽台。C大哥常對著毛球說話,不顧阿佩的存在,還忘神的和毛球玩起躲貓貓:「躲起來,躲起來了嗎?」阿佩開始向我抱怨毛球常吃她的醋,假裝向她示好,用鼻子磨蹭她的手,卻冷不防咬她一口;或是阿佩走到陽台時,毛球即失控的暴衝突襲她;毛球甚至從一堆換洗衣物中,叼出阿佩的衣服搞破壞……
C大哥和毛球這場短暫的人兔戀,止於毛球突發性抽搐暴斃。據阿佩說,她的戀人C大哥在毛球過世後,不時坐在毛球蹦跳的樓梯口傷心掉淚。回憶起那天早晨,C大哥為了毛球,一路哭到動物火葬場,我大抵感受到毛球奪走了C大哥的心啊,真是對不起阿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