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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23 20:14:49 | 人氣1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藝文賞析】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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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牛

2009/6/23 | 作者：秋水竹林

那頭牛，從閘門後猛衝出來，漆黑的身軀，迸發著一股懾人的野性。坐在擁擠的觀賞台上，只見萬手揮舞，歡聲雷動。但她的內心，竟是感到無比的孤寂與落寞。

西班牙馬德里，可容納兩萬五千人的鬥牛場。

來到西班牙不去看鬥牛，就像去到巴黎不去羅浮宮一樣，豈不有虛此行了？一行人遊說著她。終於，被說服了，與大夥人一塊，高高興興地坐在看台上。

七點整，號角準時響起。前方的大門打開了，兩位黑衣騎士騎在白馬上，雄姿英發地經過廣場，走向裁判官，領取牛圈鑰匙，接著是鬥牛士和助手，再後面則是穿棕色衣服的騎士，騎在棕色的駿馬上。浩浩蕩蕩的隊伍，為一場驚心動魄的鬥牛，揭開了序幕。

那頭牛，從閘門後猛衝出來，漆黑的身軀，迸發著一股懾人的野性。牠在圓形場內，橫衝直撞，是在覓食水和草（已經被餓了三天）呢？還是在尋找攻擊的目標？

一具五百多公斤重的強壯身軀，是否預知了生命將在半個小時之內結束？在萬人歡呼下，光榮地死去？比起戰死沙場的勇士，牠的死，該享有更多的榮耀吧！

那隻牛在圓場內衝撞一陣之後，終於發現了攻擊的目標，而快衝上去。牠低下頭，用一雙尖利的銳角，猛力頂刺馬腹。此時，馬背上的以矛刺牛手，迅即執起長矛，對準牛頸刺下去。雙方僵持了好一陣子，兇猛的黑牛，也許疼痛難忍而放棄了攻擊馬匹。頸背上滲著一灘血，半是疼痛，半是憤怒地，又在尋找另一個攻擊目標。

望著牠背脊上，緩緩地在擴散的一灘血，她的心，突然緊緊地抽搐著，一股憐憫之情，油然自心底升起。她，竟天真地幻想著

：時光回到梁惠王的朝代。同在看台上的梁惠王，看到那頭可憐的牛，必將起了憐憫之心，而下令道：「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馬上教人把牠牽出去，療好傷後，放生去了吧！

四周爆出如雷般的歡呼聲，「荷－累」，「荷－累」。她回過神來觀看，一個投槍刺牛手，正表演了一記絕活，把一對帶有尖刀的飾棒，精準地刺入了牛頸。牛的頸背上，插著兩支彩色飾棒。另有兩位也表演了同樣的技藝。此時，牛的頸背上，插著六支三種不同顏色的飾棒。牠憤怒地急奔狂走，而那六支飾棒，竟像催命符般，在背脊上不停地抖動著。血，流得更多了。

不知怎地，那塵封已久的童年舊事，此刻，竟鮮鮮活活浮現在眼前。

那年春天，已經入夜時分，叔叔才牽著家中的牛一拐一拐地回來。牠闖到鄰家香蕉園，跌入一口廢井中，摔斷了一條腿。那晚，牛因為疼痛而不斷流眼淚。叔叔守在牛前面，懊惱無法替牠減輕痛苦也淚流滿面。人和牛，淚眼相對，終夜廝守……。

如雷的掌聲，暴響在她耳邊。「荷－累」，「荷－累」之聲，此起彼落。

鬥牛士正揮舞著大紅披肩，巧妙地逗弄那頭牛。他的身段是如此美妙，技巧是那麼高超，因而贏得全場觀眾的喝采。

終於，那最後的一刻到來了。鬥牛士，右手舉起利劍，就在牛低頭俯衝過來的那一剎那，利劍已對準心臟，刺了進去。

一直凝神屏氣的觀眾，突然爆出了如雷的歡呼和掌聲。

血，染紅了黑色的牛背。壯碩的身軀，頹然崩倒在地上。

工作人員用短刀刺牛的咽喉（以減輕其痛苦）。三頭被裝飾過的馬匹，把牛屍拖走，清掃夫跟隨在後，一路清洗血漬。

於是，一場人與牛的生死之鬥，就此結束。

坐在擁擠的觀賞台上，只見萬手揮舞，歡聲雷動。但她的內心，竟是感到無比的孤寂與落寞。

眼前揮不去的是，當人和牛對峙的那一瞬間，從望遠鏡中，她看到了鬥牛士的那一雙眼神。一雙勇猛中，又閃著幾分驚懼的眼神。

十五年後，舊地重遊，當年的那股悸動，隱隱然又浮上心頭。她告訴自己，這一生，看過一次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