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義守大學翠屏山文學獎》散文組得獎作品--櫻花雨
2009/7/2 | 作者:朱曉霞/文‧田雨霖/圖
櫻花即使凋落,也一場接一場地下完繽紛的雨,為它驚艷的生命落下完美的句點。這樣美麗的執著能否隱囑我們不再因寂寞而嘆息,不再因幸福的流逝而落淚。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李煜〈相見歡〉
四月的陽光傾瀉在窗台上,紛紛揚揚靜謐無聲。窗外下起了櫻花雨,宅了好些天的我決定到戶外走走。幾日不見,枝頭已漸稀疏。枝上的鳥兒跳來蹦去,摔疼一地花瓣。曾經想像過,當看到此番情景,浮現於我腦海的,會是哪位詩人的作品,沒想到居然是這首詞。既然憶起,可見也是有緣,既然有緣,便引做開篇。還記得友人當年常掛嘴邊的「人生長恨水長東」,只是不確定現在他依然掛在嘴邊,或是,已植入回憶的牆壁?
不久前,從一個阿嬤那兒聽來個說法。花瓣落地之前,如果能用雙手接住,就能夠握住幸福。於是有了一個纖弱的女子在櫻花樹下跑來跑去想要接住花瓣的陽光明媚的那樣一個午後。其實,與其說花瓣飄然墜地,不如說是在地心引力強大的掌控中以光速撲向大地。這麼說多多少少惹上為自己無力接住幸福的無能而開脫的嫌疑,不過我還是得承認事實:停滯了幾天的思維已麻木到追趕不上櫻花掉落的速度。雖然連花瓣的裙裾都沒抓著,卻也感到一陣陣幸福的馨香。原來握不住幸福,但看著幸福圍繞在身旁,也可以讓人心曠神怡。回到家,竟偶然地發現挎包裡靜靜地躺著一枚花瓣,一陣溫暖湧上心來。感謝這世界帶來的奇蹟,即使我們無論如何努力都抓不住自己想要的幸福,但它總在不經意間給我們另外的美好與驚喜。
為此,我愛上了櫻花道,即使我仍然沒有一次接住過下墜的花瓣。
櫻花道上,河流在腳下穿行。花瓣飛落,隨水而飄,搖身變成一枚枚可愛的花筏。本以為花謝意味著終結,可它卻以別樣方式再次征服我的心。如果說,時光是流,那麼流淌的河裡,幸福的幻象必定是那一枚枚輕輕的筏,雖無力抵擋湍急的流,強勁的風,卻在消逝前的哪怕最後一瞬間,仍不放棄為人們呈現一場視覺的盛宴。正是那若隱若現的驚艷的漣漪,值得我們全速追逐。
漫長的夜,輾轉沉默的時刻,會有多少人掩面而泣,抑或暢快淋漓地放聲哭?生命最初的陣痛,該是追求幸福所付出的代價吧。幸福的幻象,如落滿地的櫻花,在心裡不斷被堆積,直至鬱積成一座城堡,雖然事實上一觸即塌,卻擁有無可比擬的華麗外表,並在長夜裡凝成了許多人心裡的堅不可摧的精神座標。
不曾在長夜痛哭過的人,永遠不懂得生活。愛與悲傷,幻化成兩道不離不棄的平行軌道,從來時的路上,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遠方。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卻消逝了的,或者即將消逝的一切,仍然值得熱愛和眷戀。如同一疊泛黃的老照片,散落在心底的每個角落,每一格都堆滿陳年的無奈與悲涼,我們卻不忍抹滅那些老去的記憶。惟有清晨初升的太陽,葉尖璀璨的朝露,蹁←的蝴蝶,清澈的溪流,空氣裡逸出的泥土芬芳,還有,那年年如期而至的伴著馨香的櫻花雨,那麼醉人心,並且恆久地為人們所熱愛,從不曾亦絕不會離去。
良寬和尚辭世時留下一句「殘茹櫻桃和櫻花屬於秋天」,幾百年風化成經典,像極了牆上的浮雕,隱隱約約透著立體的觸感。無論是枝頭盛放的櫻花,抑或零落的花瓣,最終都難逃既定的回歸凋殘的命運。總覺得生活就像沙漏,上面裝著未來,下面盛著過去,現在正在夾縫中流淌。未來不斷地被拋在身後,終於沉澱了,安靜了,空白了。當死亡讓一切變得空虛和無力時,一瞬間似乎產生了這樣的錯覺,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陌生人。只是我也固執地相信,那些以「冷」著稱的天才們,只是以另一種方式來詮釋對生命的熱愛和執著。悲傷的洞底,必是淒然的冷。而這悲傷,卻只因曾經有愛。如同我們會傷逝凋零的櫻花,只因在它盛放時,我們曾濃烈地愛過這份美麗。
大的黃葉子朝下掉∕慢慢的∕它經過風∕經過淡青的天∕經過天的刀光∕黃灰樓房的塵夢∕下來到半路上∕看得到它是起吻它的影子∕迎上來∕迎上來∕又像是往斜裡飄∕葉子盡慢著/裝出中年的漠然∕但是∕一到地∕金焦的手掌小心覆著個小黑影如同捉蟋蟀─「唔,在這兒了!」∕秋陽裡的/水門汀地上∕靜靜睡在一起∕它和它的愛
一種深沉的,靜美的,卻又靈動的情懷在詩篇裡流淌,如同櫻花瓣在河流裡徜徉。
櫻花即使凋落,也一場接一場地下完繽紛的雨,為它驚艷的生命落下完美的句點。這樣美麗的執著能否隱囑我們不再因寂寞而嘆息,不再因幸福的流逝而落淚。其實,落淚並不可怕,麻木才是最可怕的。麻木會略視世間的一切悲喜,即使手中捧滿墜落的花瓣,亦不會感念上天恩賜的幸福。有淚可落,不覺悲涼。縱使悲涼,亦是愛的旁枝。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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