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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義守大學翠屏山文學獎》散文組得獎作品--靜水一方 
 
  2009/7/3 | 作者：田力鈞/文‧佛光緣美術館/圖
 
  然而，我只想讓自己將稠密的話語濃縮成為簡單的筆畫，一路且行且吟，且醉且歎，歷遍一日，一春，一生，在氤氳的香氣中安然入睡，永遠也不要清醒。

窗外秋雨依舊。屋內的我幻想著雨打芭蕉的意境。

當你感受著紛繁社會的無序和雜亂時，你是否會提起行囊，來到這遠離喧囂的靜水一方？

一燈如豆，人與燈下的影兒成雙。本就無需紅袖添香，一卷書冊在案，足矣。

在樊籠裡，在壓力與挫折相繼湧來的生命裡，人心需要撫慰與滋養，每一個人都嚮往有一片純淨天空來寄託沉重的心。在這如水的夜晚，心竟然柔軟地如書頁，可以輕輕地攤開，輕輕地觸碰，輕輕地閱讀，心律的驛動在夜色中靜默成開合有致的百合。胸中一盛如夏，卻遺忘窗外才是春雨紛紛。一場夜雨隨風漸漸蕭瑟起來，入心而化，來去之間，感覺不到多少點滴，卻業已將蒙塵的心靈滌蕩得纖塵不染。

有如雨後初霽，發現———讀書，原來還能聽見心靈深處的聲音。

子夜時候，冷香染錦袖。

白鶴獨立，沙鷗翔集，面如皓月，發如新柳。荒野中踽踽獨行的身影，伴隨著一道霞光從汨羅江中騰空而起，集天地日月的高潔之志，他啜飲清露和菊霜，他問天問地問蒼生，辯是辯非辯古今。可無奈王如次聽信讒言，重用邪曲之人，一腔匡時濟世之才卻無以施展。爾後，無欲的他縱身一躍，江底成了他的靜水一方。

殘陽如血，蒼海如幕，釃酒臨江，素衣風塵，那烏台詩案的苦楚，那皇帝的敕令，那洛陽親友的牽念都縈繞於耳際，然而他仍如此曠達著，就讓那命運多舛化為一蓑煙雨任平生。正如余秋雨先生在《東坡突圍》中所說：「蘇軾選擇了赤壁，赤壁也成全了蘇軾。」於是黃州成了蘇軾的落腳處，赤壁成了蘇軾的靜水一方。

書疊青樓，燈若紅豆；春花秋月，幾度春秋。那驛外的春花，那雨後的海棠，都被她婉約淒清的詞句，染上了經霜的色彩、薄暮的情緒。那細碎的蓮步，總也走不出兩宋滾滾的硝煙；雙溪的舴艋舟，載不動她參差的吟唱：「聲聲慢，聲聲慢……」於是詞成了她寄託幽憤的靜水一方。　　

我試著在溫暖的春日想像：下雪的天，屋內籠著薰爐，外面是白皚皚的一片，連廬簷上也是厚厚的一層，人在簾內，淡淡幽馥，似是薰香，又彷彿有清鬱一縷飄浮進來，似乎忽然起了踏雪尋梅的念頭。而記憶中這樣的時節母親常常喜歡在房間裡泡一壺龍井，任由清香肆溢。我可以什麼都不做，或是手捧書卷，看著素白瓷杯裡的茶慢慢膨脹、綻放、沉澱。茶葉靜落杯底，與水接觸的瞬間，便開始了翻滾與掙扎。飛舞盤旋後，或飄浮之上，或沉澱於底。彷彿一幕演出，華麗地謝幕。

從何而來，又從何而去？

人生就像燒製精良的素白瓷杯，經不起天災人禍的撞擊，粉碎成一地的璀璨。每一片都是透明的心，然而又有誰有通天徹地之靈，明白這世界本是鏡花水月般的空間。它或許只是虛幻，僅僅是我們自己的一廂情願，甚至更是南柯一夢。也許有人願在歲月的幕後，追求一種靈魂如虹的人生：也許有人願用風流的光、談笑的劍，在世俗的空間搏擊；也許有人願隱去灼灼其華的風姿，身處鬧市，卻有大隱隱於市的風範。

然而，我只想讓自己將稠密的話語濃縮成為簡單的筆畫，一路且行且吟，且醉且歎，歷遍一日，一春，一生，在氤氳的香氣中安然入睡，永遠也不要清醒。我選擇「門無車馬終平靜，坐對琴書百慮清」的空間，我選擇「鬱鬱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盡是法身」的境界，我選擇屬於每個人自己的靜水一方。

就是這個雨潤煙濃的夜晚，空氣中飄落著淡藍色雨滴的夜晚，濕潤沁涼的書香在黑夜中漫延開來。就著窗外的雨聲與夜色， 細細品酌昨日的剪影，慢慢打開剛才心音的旋律。雨滴落在黑夜的窗前，柔軟了心緒，浸濕了書香中的歲月，潤化了字裡行間的滄桑。而輕輕湧來的歷史，驚不起近在咫尺的我，只有模糊的容顏，一如平日，叩問心間。我把故事藏在塵封的書頁裡，藏在古老的傳說中，讓它在一杯水，一本書的繾綣中任其消散，任其遠行。　　

峨眉夜雨。沒有那輪影入平羌的峨眉山月。

也就沒有李白曠世的峨眉山月歌。

只有我專屬的靜水一方。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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