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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人／寶石般的結石

【聯合報╱顏忠賢】 2009.07.08 04:07 am

那顆寶石般的結石，仍然閃閃發亮。 那是我對張醫師或甚至對他那醫院的印象最深處，或許，這麼多年以來，也就一直只停留在那裡。 就放在醫院一樓極明顯櫥窗的燒瓶裡。那是張醫師開刀從我父親膀胱取出來的一顆驚人的結石，就像雞蛋一樣大。聽說是那醫院有史以來最大的一顆，所以當成某種奇觀，做成醫學活體標本式地放在櫥窗展出。 現在想來，是多麼殘忍而令人不忍的事啊！ 我記得小時候的我經過醫院時總會靠在玻璃上仔細看。那極大但曲線完好的結石，乍看，還像顆剛出土的寶石，因為外表還布滿有一點發亮的結晶，「形」真的很美但也很怪。 再仔細想想，這絕美的「形」，竟是用體液，用分泌，用黏膜，用膀胱的內壁，甚至就是在父親的肉身深處，用很長很長時間所磨出來的啊！ 我記得張醫師叔叔那時對我說：「結石在器官裡，是很痛的。沒有人可以忍耐這麼久到這麼大才開刀。」他嘆了一口氣說：「你爸……也太能忍了！」 我感觸很深的原因，不只因為父親「太能忍」的意志力太驚人，而是更想到，父親這一生白手起家到曾經輝煌過的一切，不免也是因為他這「太能忍了」的對人生一如對痛的掙扎與纏鬥而來的。 雖然，後來還是失敗了。 尤其，當我那幾年在張醫師叔叔家的時候，感觸特別的深！ 張醫師叔叔家的裝潢與陳設很雅致，令人印象深刻。但比起我也去過的做生意的其他叔伯家有意無意的鋪張奢華，還算是樸素的，只有大樓公寓中大概四房二廳四十多坪的一戶。家中井然有序，照顧得很好，而且有著難得的藝文氣息，因為書櫃上有很多書、很多唱片和很好的音響。尤其令從小練過各種碑帖而從來也沒被家裡太重視過的我最為印象深刻的，是他家幾乎每個房間門兩側都有他兒女寫的書法春聯。童稚的毛筆字雖然不好看，卻是家裡小孩自己寫的，還慎重地裱了框，像對待認真的藝術作品，這是當年在台灣中南部很少見的氣度與眼光。現在想起來，還是很有意思，張醫師他們家是父親做生意的那群結拜兄弟中，少數真的懂藝術的。 我那幾年多回坐在張醫師叔叔家，現在想來，也是奇特的。其實主要是因為父親的結拜兄弟們這些長輩成立了一筆獎學金，在父親過世後，還出錢幫助我念大學到畢業。 那錢是由張醫師叔叔交給我，所以程序上，我每學期要去一趟他家，而他也總會招待我在他家坐一陣子，雖然客氣地說話，但印象中我卻極為不安。 因為，他應該是那群結拜兄弟中學歷最高，在當年，是讀過大學的，而且，也大概因為當醫生當久了，有種特殊的自信、自恃，說話變得果斷嚴肅到甚至是深具權威感的沉重。 在去過好多回的好多次談話裡，不知為何，我老記得的，是有一回他所說到的「失敗」。 【2009/07/08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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