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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 【暖暖情懷】最美的烙痕 
 
  2009/7/8 | 作者：微雨
 
  安安靜靜的夜，多半是碰到淒傷寥落之際，粗率如我，才會沒來由地想起母親。想她的柔軟縱容，想她的困頓寂寞，想她這生的磨折與堅持，寬厚及掙扎，苦痛和矛盾。想少時，她總揹負著比父親更沉重的經濟負荷，種菜、養豬、割筍、挑擔、踩針車……每每忙活兒到熄燈，猶不得閒。

隔日凌晨約莫四時許，就又摸黑起床，洗衣、熬地瓜粥、燒茶水，到苗圃抓蟲除草，展開一日的繁瑣農事。幼年即在赤貧農家長大的她，一心忖著要「起大厝」的願想，總是和父親輪流至外地打零工。採高山梨、挑磚、挖冬筍、到食品加工廠裡做罐頭女作業員……，什麼活路她都願意去試去嘗！

母親的體形瘦弱，從小被長她十歲的大哥欺凌，卻極少哭泣，只偶爾幾回曾經霸著爐灶跟大阿姨搶伙頭伕的差活，藉此避開可能淪為長兄拳下的出氣筒角色。外公賺的薪餉，根本不夠一家溫飽，當同齡的玩伴開始就學時，母親僅能眼巴巴地站在紙廠外頭瞅著，直到頭家喊伊進去。

有時，她也會吵著上學，外公就給她去快活兩天，這樣間輟在夢與等待之中，直到小學三年級，她便對「上學」完全絕了望，一心寄寓長大賺錢做好命女。然而天不從人願，一直到我上完小學、國中甚至專科，從少女一路蛻變，母親依然鮮能圓頓好緣，依然和幸福隔得遠遠。

可貴的是，自從伊做了母親，卻對兒女無比寬容慈愛。懂事以來，不論我性格如何蠻橫頑強撒潑，母親皆極少有過重話。幼年時期，我常喜一人遊盪在溪谷河邊、山坡野地四處亂跑。除了傍晚時分會跟弟弟打水到菜園子澆菜，偶爾幫忙採點地瓜葉打理豬食，準備雞鴨鵝群等家禽要吃的飼料，記憶中，我的童年，簡直無拘無束到地老天荒。

忙累了一日的母親，還是每天親自為家人做好晚餐，等候一個個玩倦了的身影歸來。偏偏樂不思蜀的我，老為溪畔那一池有著鮮跳跳泥鰍魚蝦朋友的世外桃源，不肯回岸。母親有時等得慌了，便站在溪谷上頭那片土坡地，直著嗓門喚我的小名：「返來囉

！玉仔啊，緊返來呷飯啦！……」那迴音常懸在兩處高聳的蓮霧林間許久，連一公里外的「內埔仔庄」都聽得見！隔日上學要被同學拿來扯淡取笑，我回家就嘟著張嘴，臭臉與母親說項起來。母親不但不氣，反倒笑笑對我勸：「看妳還整天賴著那溪不？也嘸驚水鬼討妳去當細姨？」

從小，除了長相和母親有三分神似，浪漫愛美的特質泰半承襲到她。那起自先天基因的柔軟韌度和源於後天養成的刻苦操持，堅毅秉性，卻是直到我不惑的今日，仍然望塵莫及，學習不輟的指標！我常想，這生若非有福氣做她女兒，而是長在一個嚴峻多規戒的家庭，依我這乖戾叛逆的性子，該如何擺弄這紅塵？又該將走上怎樣的人生？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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