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相思一縷】福叔的黃絲巾
2009/8/6 | 作者:麻吉
她的名字,剛好與我的生命押韻;一顰一笑,亦如詩句裡的平仄牽動著我的情緒。我反覆地在桃花樹底尋找遺失的勇氣,窮極一生依然如留不住迎風搖曳的花妍,只能佝僂著身軀,挪移蓮步緩緩撥開花塚一地的嘆息……。
福叔躺在庭院前的竹椅,以近乎夢囈的唇語喃喃碎唸。
他如一隻馱負沉重回憶的烏龜,鎮日背著擔負不起的思念,匍匐地穿越光陰的隧道,殊不知那些昔日笑語早已醃釀成一杯杯的心愁。風中殘燭的歲月,在桃樹底下還能擁有幾杯醉意?
他與她的相遇,適巧在桃花盛開的四月,當時滿山盡是水蜜桃的花香。她二十一歲,正就讀師範大學中文系,他是遠自宜蘭的寄宿旅客。在拉拉山偏遠的山坡,傳來有如天籟般輕妙的歌聲,他循著歌聲一路尋找,最後在教堂外看到了許多快樂的原住民青年男女,以音符啼譯著一首又一首的生命真義。當他乍見了她的身影時,頓時愣住了!她不似其他女孩們開朗,多愁善感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給予更多的憐惜與呵護。
生命中,有時候真的值得等待。當所有儀式結束時他頌讚並要求合影,如此簡單卻又濃情的邂逅開啟了他倆生命中璀璨又美麗的扉頁,直至那一年的颱風殘忍地將她短暫的生命帶走。
像蠶一樣,回憶不幸地結繭多年,他常常想努力撕裂它卻痛如蛹之生。因為在追溯的過程裡,在牢密的愛繭中,歡笑淚水夾陳在纖維網底醞釀、醃漬、最後彷如驟起化學效應一般,被驅離的總是握不住的幸福;與之一起催化終而混成的產物,卻是一種名為思念的傷情!
他自胸口掏出一條摺疊了數摺的黃絲巾,正正方方的每一邊皺痕,都如此地平整與緊密!帕上一行娟秀的字體:「千萬恨,恨極在天涯。山月不知心裡事,水風空落眼前花,搖曳碧雲斜。」那是她臨摹溫庭筠〈夢江南〉其中的一闕詞意。旁邊還有一行詩詞:「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凍桃花,滿身香霧簇朝霞。」那是他藉韋相莊的〈浣溪沙〉,故意將「一枝春雪凍梅花」改成了「一枝春雪凍桃花」。這是一條互訴款曲的訂情巾帕。
他將黃絲巾攤開的時候,我親眼見到他的眼眶是紅熱的。聽完故事的當下,我也是一腔熱淚逼在眼底打滾啊!
我緊握他的手,不發一語。
離開前,心底有說不出的感慨
:「愛情是嚴重乾涸的沼澤/記憶如被吊起又放生的魚/吊起時思念隨竿而起/想放生,心事依然泅游不去/原來你只是一位寂寞釣客/垂一根釣竿從不放餌/卻用一輩子在岸邊/等待奇蹟」
我舉手向福叔揮別,他未做任何回應,一如往常每一次的離別,雙方總怕驚擾了記憶………!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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