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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中醒來

【聯合報╱溫小平】 2009.08.18 04:17 am

朋友的孩子因癌症動了第九次手術，我們陪在手術室外面，靜靜等候。做母親的眼光，不時飄向LCD字幕，關心孩子是否完成了手術。 當擴音器呼喚著她孩子的家屬時，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恢復室，雖然孩子依然昏沉沉的，父母仍守在她身邊，希望她張開眼就看到他們。接著，又繼續在外守候她至完全清醒，陪著送她回到病房。 看著這一幕，我的心頭酸酸的，不免想起自己手術後受到的冷落。沒有動過癌症手術，沒有全身麻醉過的人，很難體會我們急於見到家人的心情。 那還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我從切除惡性腫瘤的手術麻醉中醒來，睜眼只看到媽媽那一張皺紋中藏著關愛的臉龐，卻不見我親愛的丈夫、孩子。我事後問他們：「難道你們一點不擔心我永遠醒不過來？永遠聽不到我說話？」 記得我二十年前第一次癌症手術時，丈夫忙著在公司開會，我嘴裡跟他說：「沒關係，你去開會吧！我沒關係的。」其實，我心裡多麼希望他自己感覺出我的軟弱與需要而主動陪伴。 那時孩子還小，不能怪孩子沒有到醫院陪我，但是，老公呢？他不是我這一輩子相守到老的伴侶嗎？為什麼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他卻不見人影？ 我以為事隔二十年，終於有機會讓他補償當年的「疏失」，沒想到，事與願違。他還理直氣壯說：「我送你去恢復室之後才離開醫院的，你不記得了嗎？」 那時我還在半昏迷狀況，聽不見也看不見，哪裡感覺到他在身邊？ 我曾經有過兩次全身麻醉的經驗，感受特別深刻。剛打麻藥的剎那，彷彿面對死亡般充滿恐懼，擔心自己一睡不起。 等到麻藥漸退、神智尚未完全恢復，在半夢半醒間，張不開眼，想要說話，說不出來，想要動動手腳，卻不能動彈，好怕自己迷失在這樣一個未知的世界裡，找不到回家的路。於是，努力掙扎，想要醒過來。 所以，當我悠悠醒轉，張開眼睛，正覺恍如隔世之際，便急於握住家人的手，想告訴他們：「我回來了，我平安回來了。」 可是，完全沒有盛大歡迎的場面。我只聽到上了年紀有點重聽的媽媽大聲問我：「你說什麼？」我卻使不上力，因為傷口很痛，眼淚卻在這時悄悄流了下來。 我心裡的痛，更甚傷口的痛。我當時真的覺得被家人遺棄了。而這種痛，也在心裡留下了傷痕。 所以，當我一有機會，都會跟別人分享這樣的心情，當家人動手術麻醉時，一定要守在他身邊，讓他醒來時，第一個看到你，讓他知道有人愛他關心他，並且在乎他。 【2009/08/18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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